此两女，吸引了大批大批的客人前来，为春风楼带来了大笔大笔的银两。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来了才不到三个月，便被罗大人送进了将军府。真是可惜了一个这样聪慧的娃儿。

当初与她立下字据后，我便一直在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她留下来。但我还未想出办法，晔王爷便来了。

晔王爷是来找他的姬妾的。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叫来了所有近几个月来到春风楼的姑娘，独独漏了她们俩。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偏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丫头毁了我的精心布置。

还好她不是晔王爷要找的人。但我心里的大石头才刚放下，又一块参天巨石向我压来：龙将军看上她了！

还是太优秀惹的祸。她的神秘，她的舞蹈，几乎成了碧城街谈巷议的话题，这个自然也引起了达官显贵的注意。

她不是第一个被罗大人送进将军府的女子，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想，这样桀骜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甘为男人的玩物。但是，在将军府，要想生存下去，却又不得不为此。

我私下里跟她说，将军对女子的赏味期至多只有一个月。若是能讨得将军欢心，一个月后，她是可以对将军提出一个不太过分的要求的。许多被送进府里去的姑娘最终都要了大批的金银珠宝，然后找个良人嫁了，或是又回到青楼继续卖笑。我对她说，你便曲意承欢一个月，等出来了，你若是不嫌弃，妈妈还是要你。她只是笑。

一乘软轿，把她送进了将军府。而后，她的消息便中断了。

一个月后，她没有出来。两个月后，还是没有。

又过了几个月，将军府起了一场大火，死伤无数。听有幸逃出来的人讲，他们最后见到她，是她和龙将军一起站在火场里的情景。龙将军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冲天的火光吞噬了他们。他们能听到的，只有龙将军的一串仰天狂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似在嘲笑世事的不公，似不甘，又似不悔。

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虽然虚长她一岁，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她才更像个姐姐。

和她相处，才知道她根本不像外面所说的那样骄横跋扈。她胆大心细，处处为他人着想，把事情总是安排的周周密密的。不像我，匆匆忙忙的决定了要走，便带着全部家当上路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还是恋着那个人吧，当车夫问我要去哪里时，我脱口而出的便是碧城。还好，他说的出处还是对的。

出了怡心院，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天真。被妈妈保护得太好，我不懂人心险恶，出了门就只顾着玩耍，都不知道才出了眉城就已经被人盯梢，过了没几天，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锦衣玉食惯了的我根本过不惯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要是不遇到她，我想我肯定早已经活活饿死了。

开始我对她的印象并不好。还记得李家公子迎娶司徒家六小姐那日，眉城四处张灯结彩，锣鼓阵阵，鞭炮震天响，排场之大实属罕见。我们这些习惯昼伏夜出（妹妹的话，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的人都被吵得睡不好觉，妈妈气死了，我们一起把这对新人咒个半死。后来我跟她说起这事，她笑说难怪那天她坐在花轿上喷嚏连天呢！

后来，又到处听说李家新来的媳妇把婆婆赶下当家的位置，自己做去了，还打了自己的二婆婆，把她关了禁闭。一个媳妇以下犯上做出这等事，实属大逆不道，是有违妇德的。还有姐妹玩笑说李家附庸权贵，这下好了，官是做上了，但还不是又为司徒家多养了一条狗？光一个才及笄没几天的小丫头就把他们欺压成这样，要是明年再蹦出个小子来，那他们李家就真的成了挂着李家牌匾的另一个司徒家了。

两个月后，李家长子夫妻归宁回家，府里接风的排场又是大得吓人。我们姐妹私下里讨论，这李家长媳也真是太过分了些，仗着父亲的权势在眉城都无法无天了。不过那也是别人的家事，我们管不着。

许久前我就得了一首曲子，曲调之优雅，是我闻所未闻的。还有一段歌词，辞藻清浅，意境优美，我喜欢得不得了，但无奈这些都只是残片。我努力了很久，都没能把它们连成一首流畅的歌。

那日，我又在尝试着弹奏这首曲子，试了好几次，都快心灰意冷了，红玉突的送进来一封信，只说是一个无比机灵的小公子差她送的。当下我就好奇了，就我所知，红玉跟了我这么久，早练就了一身拒绝人于无形的功夫，只是为何她却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子送信过来？

拆开信，看到里面完整的歌词，我喜不自胜，忙要红玉请他进来。

我还在考虑是怎样的一个小公子，学识竟如此广博，便被他突来的一声流里流气的口哨吓得一怔，他接下来的调戏的话语更是让我气愤的不行，还有他不顾男女之防的行为。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又震惊了我--他会弹琴，还弹得比我好不知多少！

我想拜他为师，他只是笑，说正想与我和萧宁结交。

他解了我们的围，我认出了她的女儿身，但萧宁没有。临走前，她交给萧宁一件信物，以便日后去找她。我戏言，有好戏看了。

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李家新娶的媳妇，司徒家的六小姐司徒明镜！

她大大咧咧的，明明是十成十的大家闺秀，有时候却一点不似一个大家闺秀。能够结识这样一位奇异的女子，还被她以姐妹相待，真是我一生之幸。

她很忙，但有空便会出来走走，约我一起游游湖，教我弹琴。那一年，我的琴艺大有长进。

有这样好的一个妹妹，按理来说，我应该感激才是。可是，我为何时常会对她有那样……不好的情绪呢？

我嫉妒她，是的，嫉妒。嫉妒她明明长得没我美，却有幸生在大宅院里，便成了娇生惯养的小姐，不用自己操心便嫁得好夫婿；嫉妒她一袭话语便收服萧宁，还令他一直对她赞不绝口；嫉妒她明明年纪比我小，琴艺却比我高上这么多。那次游湖回去，便有许多大官人争着抢着一掷千金要听我弹琴。我弹了，但多数人听后都会摇摇头，道：“怎么不似那日的悦耳了？”我心里明白，在他们心里，更喜欢的还是她的琴曲。

但她一直对我很好，叫我姐姐，从不轻视我。我为自己不时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难当。

蝗灾来临，周边诸城皆不能幸免，唯以眉城最为严重。遇上天灾，老百姓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我们青楼的生意也冷淡下来。大家闲来无事，又被告知不能随意出门，探听外界的消息便成了我们每天唯一能做的事。

听说她给郡守出了灭蝗的主意，听说她在外教授众人如何烤制蝗虫，听说蝗虫被灭了，听说她被封为荣华夫人……

她她她，都是她。她成了碧城的救世观世音，成了男子‘娶妻当如此’的最佳模范。我自当上花魁以来，每到一定时节便去布施，在民间有一定的善名。但她一夕之间便超越了我。

再来又是一年，过了新年便是她的生日，她邀我去她家玩耍。

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和小姑小叔玩在一处，那般轻快写意，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她留我下来说话，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心里甜甜的。我见她夫妻相互之间彬彬有礼，比她和小叔的关系还生疏，便出言劝了她几句，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这个傻丫头，成婚一年了，竟然还不知她家相公的一颗心其实一直都悬在她身上！

而后，我注意到了她的丫头的不对劲，匆忙出去找了萧宁，救了她。也正因为这一时的善心大发，我才会得到后来的幸福生活。

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嫉妒她。

在眉城嫉妒她的好命，嫉妒她的才华。到了碧城我才知道什么叫深藏不漏。她的舞技，竟然比她的琴艺还要高上不知多少倍！能够在人才济济的春风楼坐上花魁的宝座，她，真的不容小觑。后来我才知道，她还在将军府一展歌喉，征服了孤傲自赏的龙大将军。

不久我又嫉妒上了，因为她和罗云的亲密关系。他们总是偷偷见面，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罗云几乎每日都会给她写信，她也会回。曾经一度我躲在房里后怕，怕他们两人好上了，把我一个人丢到一边我该怎么办。她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只要有心要得到一个男人，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