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纷乱(二十一)
如此星辰寒月夜,最好是在被窝里。沈玉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耳边立即传来朱宣的调侃声,呢喃细细语:“妙姐儿,表哥棒不棒。”听起来象人老了才会在夫妻房帏之后问这句话,可是朱宣就经常这么问。
每一次都要让妙姐儿一直红到脖子下面再往下去,有时候不好意思到会互相搓一下脚,也不知道是不是脚趾都红了。
“表哥,”一身细汗的沈玉妙贴在朱宣怀里,热气蒸腾的胸膛里让人不时沁出汗珠来,朱宣低声道:“是不是想洗一洗。”用手在妙姐儿后背上轻轻抚摸她身上细碎的汗珠,两个人都爱洁,可是有时候宁愿一身汗抱一会儿。
沈玉妙懒洋洋的道:“表哥洗我就去洗。,你可以抱着我去。”朱宣轻声一笑,往外面喊值夜的丫头们去准备热水,夫妻两个人一直歪在一个硕大的木盆里,一个靠着一边都泡在水里,过了一会儿,妙姐儿抬起自己的小巧的脚趾,在朱宣身上蹭了一下,然后格格一笑在朱宣伸手去抓以前把脚缩回来。
热水氤氲中,妙姐儿如百灵鸟儿一样的声音问朱宣:“咱们带着毅将军从哪里去,去哪些地方?”无事时看一看回程,如果中途下船绕圈子,可以在外面呆上一个月之久。
想想毅将军总是说父母偏心,这一次好好的带着毅将军玩上一个多月。妙姐儿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想先问上一声。
水气中另一边的朱宣并没有说话。然后一个小白羊羔一样的身子带着惊慌的声音一起过来了:“表哥,”朱宣把妙姐儿抱在膝上坐着,夫妻两个人都不着寸缕,看着妙姐儿伏在自己身上,胸前的好风光一下子就看不到,朱宣自己窃笑一下。
“表哥,你不是又要变卦吧?”妙姐儿哀哀地声音在自己胸前响起:“就象带我去新城一样,说好了去又变卦。”
朱宣低沉地笑上一声:“那你不是也跟去了。”的确有这种想法,今天接到密旨,让自己往晋地上拐一趟,朱宣就有些犹豫带不带妙姐儿和孩子去。
想来晋王上这样的折子,一定正在防范中。自己前去相当于微服私访,什么样危险的地方都不愿意妙姐儿去,孩子还小,也不愿意带去。
沈玉妙搂着朱宣脖子跟他好商议:“今天进宫又有什么事情不成,表哥,你天天督促我功课,还让我上殿去,有什么事情跟着表哥最安心,难道表哥出去打仗了,我也只呆在深宅里吗?
这句话此微有些打动朱宣,又是低沉的一声笑,用手撩着水给妙姐儿擦拭身子,朱宣才道:“跟我去可以,你要听话。”
“我不听话吗?谁有我最听话……”妙姐儿把自己一顿好夸:“是北平王妃吗?她和北平王又为钱的事情打上饥荒呢,说北平王有一笔什么钱没有给她,她说如果这个钱要不来,坚决不办年,全家吃生米,明儿可就是三十。”
“哈哈。”朱宣只能笑上一声,全家吃生米,这主意真不错。“表哥,”怀里妙姐儿用自己柔软的身子蹭来蹭去:“我比靖海王妃更听话,她说靖海王新纳的丫头又生了,看靖海王妃的表情,脸上虽然是笑,心里一定是表里不一的。”
小屁股上立即挨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朱宣笑骂道:“给你请先生,是让你学这样的词出来说别人。”
“哗啦”一声撩起水声,妙姐儿揉揉自己的小屁股,继续说自己的话:“带我去吧,咱们说定了。”
朱宣似笑非笑地靠在木盆沿上,把妙姐儿泡在水里,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一次出去时间会长,三个月也许都不一定。”这样一个警告性的话语,换来妙姐儿一声欢呼声:“我喜欢着呢。”
然后也用手撩水给朱宣洗身体,笑着对朱宣道:“毅将军一定很高兴,这一次带他出去再也不会说我们偏心。”
偏心?朱宣觉得这个名声真冤枉,说我诡诈,说我狡猾,说我什么都行,就是儿子说我偏心太冤枉之极。“妙姐儿,”水声中朱宣嘴角边也是微笑道:“知道我昨天出门,在街上遇到闵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闵小王爷在街上看到父亲,很高兴很高兴地看着父亲,然后说上一句:“许久不见父亲,几时才来陪我玩呢。”
水声中传来妙姐儿轻快的笑声,表哥这一次是天大的冤枉。她亲昵地贴近朱宣,安慰他:“表哥你真冤枉,妙姐儿心疼你。”
朱宣也笑了:“真的是冤枉,就数他年纪最小,就数他人最难找,一起来就和父亲出门去外面吃早饭,现在不是上学的年纪,京里的好茶馆,说书的,好吃的地方去了一个遍,我就是想陪他,还要去现找去,而且又怕找去了打扰他和父亲的兴致。”
天大的冤枉就数这一件最大。“还有端慧,”朱宣更是要笑了:“武昌侯陪她去珠宝铺子买过一次首饰,我就不是一个好父亲了。”买好了再给端慧都不好,必须要陪着她出去买才叫好。
最后朱宣下了一个不太中肯的结论:“我这个女儿就是给武昌侯生的。”颇有几分抱怨的语气。
沈玉妙忍住笑,听着朱宣作叹气状:“再生个女儿,可不能轻易带出去见客人,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家的人,而且怪我不疼她。”
朱宣把坐在水里玩水的妙姐儿重新又抱回到膝上来,很有心事的问她:“生女儿象是太吃亏了,生儿子至少可以哄一个回来。以后只能生儿子,女儿……唉,”朱宣叹一口气,拿不定主意:“女儿也是很可爱的,犹其象妙姐儿的时候。”
用脚扑腾水的沈玉妙认真的赞同朱宣的话:“象我,当然是可爱的。”朱宣“哼哼”了两声,然后一声水响,直接抱着妙姐儿从水里站起来,一旁是一张锦榻,上面放着干的一堆巾帛,把妙姐儿整个人包到干巾帛上,看着她在上面翻滚两下身上的水就算是擦过了……
第二天就更是悠闲,朱宣也不出门,朱明朱辉也在,三个媳妇也都在太夫人房里,商议晚上怎么守岁。
“我不睡,”端慧郡主第一个说话,然后是闵小王爷就跟上来了:“我也不睡,我守岁,等着要压岁钱。”
“睡觉的是……”毅将军正在苦想一个好词准备说出来,小狗小猫都用过了,毅将军决定想一个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词出来,正在苦苦思索中,房外有人回话:“右光禄大夫家的孙小姐来了。”朱睿看着毅将军嘻嘻一笑道:“你应该出去接,而且不要带她去看狗,不然她哭起来会吓到我的狗。”
看着一个房里的人都笑得啼笑皆非,小姑娘会吓到狗,第一次听说。朱睿对母亲道:“雪慧有一次对着狗哭完了,那狗有两天都不好好吃东西。一定是雪慧吓到的。”
沈玉妙对着儿子拉下脸来:“雪慧长的多可爱,怎么会吓到狗,是狗吓到她才是。”正在说话,毅将军订亲的那位小姑娘进来了。
这位和毅将军同年的顾家孙小姐顾冰晶算是德妃的孙女辈,是德妃长兄的长孙女,瓜子脸蛋上眉眼儿秀丽,一件水红、银红配大红的三晕色锦衣,对长辈们行过了礼,小王爷们就吃吃笑起来。
顾冰晶身上的这件衣服恰好今天和母亲重上。顾冰晶大大方方对着妙姐儿道:“这是伯母送来的衣料,母亲说好,只舍得给我一个人做一件过年时候穿的。”
太夫人一听就笑了:“过来给我看看。”沈玉妙温和地命顾冰晶坐到太夫人身边去:“去给祖母看看去。”
“这姑娘肤色儿好,穿这个最好看。”太夫人拉着顾冰晶的手看一看,然后再看看妙姐儿,笑着一起夸她们:“两个美人胚子呢,偏又穿一样的衣服。”
外面又有人回话:“公主府上来车接小郡主。”端慧郡主站起来,把自己的梅花檀木小凳子让给新来的客人顾冰晶,道:“给你坐呢。”然后去拉母亲:“送我出去,”再仰起脸来看看父亲:“端慧今天不在家,送端慧吗?”
坐在太夫人身边的顾冰晶看着南平王夫妻双双站起来,拉着端慧郡主的左右两只小手把她送出去,回身来对着太夫人说上一句:“我来的时候,也是父母亲一起送我上的马车。”
太夫人笑呵呵:“你父母亲疼你,端慧的父母亲也疼她。”南平王夫妻一直送女儿出二门,朱宣亲自抱到马车上,看着马车出了门才有些不舍的道:“这亲事订的太早了些,过年端慧不在家。”昨天晚上还说女生外象,今天离开一天就舍不得。
除夕这一天是清闲的,一般没有事情,不会还有人今天还来登门拜客,至少他自己总要过年。朱宣携着妙姐儿还是回太夫人房里去,路上就听到笑声,朱睿、毅将军带着毅将军的小媳妇儿,三个孩子一起往世子院子里去玩了。
太夫人房里,方氏和申氏正在陪着太夫人在说话,老侯爷在问朱明朱辉最近做事的事情,只是不见闵小王爷。太夫人见妙姐儿看着找,笑道:“说要睡觉,要睡一天,晚上好守岁。”
话刚说完,闵小王爷又出来了,对一个房里的人道:“只是睡不着,我还是玩去吧。”走了没有多久,就只听到外面“嘭嘭”的鞭炮声,世子院子里又开始显摆他的鞭炮。
“去看一看,别吓到顾家的小姐。”妙姐儿让如音去看一看去。过了一会儿如音回来回话:“顾家的小姐比小王爷们还爱放呢,而且也不怕。”
妙姐儿笑一笑道:“让跟的人看着点儿,多警醒着点儿。”如音答应一声再过去一次。这一次看时多了一个人,沈经南一身新衣也跑来了,而且提着一串大鞭,正在指挥人让路:“让开让开,我来放这个大的。”
如音站在一旁,倒要等放过了鞭炮才敢过去对钟将军说了,钟林听完了答应一声:“请王爷王妃放心吧,我看着呢。”世子院子里鞭炮的硝烟弥漫中,闵小王爷正在喊人:“去把我买的拿过来,我的没有这个响起来震人,可是好看,都是烟花。”
一整天,南平王府里不是鞭炮声就是烟花“嗖、嗖”的声音,在书房里的沈玉妙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笑:“儿子们放着欢快着呢。”
“是啊,”朱宣带着妙姐儿站在一幅地图前,用手指着上面的州县道路:“我们从这里下船,船继续往前走。我们沿着这条官道,经过这几个城市。”
沈玉妙有些讶然道:“这是晋王的地方。”自己封地上的地图早就看得滚瓜烂熟。朱宣点点头,手还指在地图上,道:“让别的人都以为我们在船上。”
看完这样一条行程,沈玉妙明白难怪朱宣会有不想让自己去的想法,而且随身还带着毅将军。看出来妙姐儿的犹豫,朱宣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命人去打前站,路上不会委屈到你。不是一定要跟去,就跟去看看吧。”
“嗯,”沈玉妙认真看着地图,白玉一样的手指在黝黄色的地图上移动,再回过头来脸上就是喜悦的笑容:“这是一座有名气的山脉……”朱宣心领神会道:“当然我们会从那里过。”
旁边的妙姐儿就很少看过,看着描绘的也是绵绵长长的山脉,回过头来看朱宣,眼睛里有了疑惑,这里又是哪里?
朱宣负手站立看着妙姐儿手指在那里道:“就是那些绿林好汉占山的地方。”沈玉妙点点头,迅速对朱宣看一眼,难道表哥是去……朱宣在妙姐儿头上拍一拍道:“我们不管,我们只去看看。”我有这么好,没有人让我出兵,我去帮他晋王出兵。
几乎是心花怒放的沈玉妙看完这样长的一条路线,对着朱宣笑语:“表哥,只怕三个月都回不去呢。”一个地方住上半个月,三个月是回不去的。
朱宣回到书案后坐好,提起笔又在写回信道:“为什么三个月回不去?”沈玉妙跟到书案前,很是希冀地道:“要是回不来呢,表哥,一定是三个月的时间吗?”
“回不来就在外面住到过年,你最喜欢的,妙姐儿。”朱宣写上几个字,抬起眼睛调侃妙姐儿:“再给你多买上几幢小房子,这也是你最喜欢的。方便你惹表哥生气的时候有地儿躲。”
沈玉妙充满希望地想着自己这一次出游,道:“房子不给买也就算了,只是我出门穿什么衣服呢。”自从青楼ji馆里也去堵朱宣,被朱宣一顿发作,小子衣服又没影了。
低着头写信的朱宣过一会儿才放下笔,往自己身上看一看取笑一句:“你穿什么,难道天天少你衣服穿。”一出门第一句话:“我穿什么?”已经快成妙姐儿的口头禅。
只要出门逛就很高兴的妙姐儿顺手整理桌上零乱的信件:“带我出去就行,穿什么出去都行。”朱宣听完不高兴的哼一声道:“反正是不会打扮你再带出去,打扮出去表哥不舒服。”再招个什么人出来才叫可笑。
“表哥,”沈玉妙分辨一下:“我不会……”刚说到这里,就被朱宣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不用解释了。”然后笑了起来:“表哥还能不相信你,就是气你太捣蛋。”
“表哥,”沈玉妙还是低了头又喊上一声,过一会儿才道:“还不是怪表哥,你要联姻。”耳边几声笑声,朱宣笑得就更厉害了,就没有不怪表哥的事情。沈玉妙低下头不说话,表哥到现在还觉得不怪他,觉得他自己去联姻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只是他现在不联姻罢了。
朱宣含笑看着妙姐儿在面前又委屈上了,一说起这件事情就是怪表哥,表哥要联姻所以把淮王招来了。再提下去,表哥从书房里把我撵走了,然后伤心不已……基本上大致如此,朱宣已经很明白。
眼前站着的妙姐儿一直就低着头,朱宣耐心等上一会儿,伸出手扳起妙姐儿脸来,果然是泪水盈盈。朱宣觉得我真是料事如神,朱宣用怀里取出丝帕,却不给妙姐儿擦眼泪,只是一脸等着乐的样子,伸到妙姐儿眼睛下面等着:“哭吧,表哥在这里接着呢。”
沈玉妙破泣为笑,夺过丝帕摔给朱宣,然后轻呼一声,拦腰被朱宣抱到怀里,听着朱宣开始笑话自己:“你哭完了下面就是再怪表哥,当初把你撵走,没有去送妙姐儿,妙姐儿伤心的不行,一个人在封地上。
那表哥呢,你把表哥气得再见到你就想捶你一顿。表哥生气去打仗,在战场上想想你就来火,还要先给你写信,你这个小丫头,当初应该打你一顿,不该我忍着。”
沈玉妙仰起头看到朱宣说着说着也沉下脸,旧事重提朱宣也生气了:“一提这个你就委屈,你委屈什么,表哥在战场上想起你就生气,不想你又做不到,表哥还有一肚子气呢。”然后看着妙姐儿笑嘻嘻,朱宣还是沉着脸:“你又笑上了,不许笑,好好哭一场去。”
这一会儿完全乖巧型的沈玉妙很有耐心地对朱宣说道理:“表哥,夫妻两个人总是要有一个人让着一个人的,再说我也有让你的地方。”妙姐儿觉得我有很多很多的地方都让着你呢。
朱宣哈哈两声道:“我怎么不知道,妙姐儿受尽了委屈,一直让着表哥呢。”然后在那小脑袋上拍一下,道:“就知道憨笑,还有什么说的,只管说出来。”
沈玉妙由刚才的委屈到这一会儿被绕糊涂了,象是我不应该委屈才是。朱宣看了妙姐儿没话说了,才站起来带着她往外走。
走出书房院门,明白过来的沈玉妙才弄明白,我为什么不委屈,我还是有委屈,撵我走一直是委屈的。而且让我滚,眼角看一下走在身边的朱宣,脸上也是淡淡的神色,再提起来联姻的事情大家都不高兴。秋后算账也还来得及。
拉着朱宣先去看孩子们,妙姐儿道:“来了小客人,我要去看一眼才能放心。”世子的院子安排在太夫人住的地方附近,总是要离祖母近,祖母才高兴,在这一点儿,沈玉妙一向孝顺。
没有走到儿子院门前,沈玉妙早早伸出手捂着耳朵,朱宣跟在后面看着她,在鞭炮声中大声道:“怕吵你还来?”那几个小子到处制造噪音,一点儿也不觉得吵。
进到院子里来,空气中火药硝烟味就更重了,几个小孩站在一起声音比鞭炮声还要吵:“先放那个,那个长的,一定好看。”
看到父母亲过来,都跑过来:“来看我们放鞭炮吗?问过三婶了,她说随便放,不放她才睡不着呢。”
沈玉妙揶揄孩子们一声:“是啊。”申氏还能怎么说,昨天特地让人过来对自己说,别拘着小王爷们放鞭炮才好。
“伯母,”顾冰晶开始告状:“我要放那一个烟花,毅将军不肯放。”有一支外皮翠蓝的烟花竖在一旁,毅将军理直气壮:“这个只有一个了,等端慧晚上回来再放。昨天放的端慧说喜欢。”
顾冰晶有几分委屈,拉着妙姐儿的衣服道:“我要回家去,回家去就由着我放。”这也是家里的娇闺女。身后跟的人就赶快笑着拦:“姑娘不懂事,今儿要在这儿玩一天呢。”
朱宣站在一旁,看着妙姐儿压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毅将军去拿烟花过来,然后交待小厮们:“快放了给顾姑娘看。”
毅将军骨嘟着嘴跟在小厮们后面,顾冰晶一看如她心愿,也跟到毅将军身后过去。世子朱睿对母亲兴灾乐祸:“幸好母亲来了,不然她哭起来,又要吓我的海东青。”
沈玉妙在儿子额头上轻点一下,笑道:“放这么多鞭炮,你才吓到狗,也吓到海东青,怎么眼泪儿倒能吓到人。”说得世子嘿嘿笑也跑去看烟花了。朱宣这才不慌不忙地对妙姐儿证实儿子的话:“眼泪真的能吓到人,表哥就总被你吓到。”
妙姐儿也不慌不忙地接上朱宣的话:“表哥,你的儿子都随你。”丫头们看着王爷夫妻互相取笑,也都是一笑。
交待孩子们要和气地在一起,然后夫妻两个人一起回房里去。有人家三十晚上就开始放鞭炮,外面也是响声,王府里更是响声不断。细听一听这声音却不是从世子院子里出来的。
沈玉妙狐疑地找一找声音的来源,丫头们先笑得格格的:“这是二夫人在放呢,小王爷们放鞭炮,二夫人每天都来看。”看来看是不如自己放,方氏干脆让二门上候的小子们去买点儿,自己也在院子里放,反正王府里到处是鞭炮声。就是家下人的小孩子们在无人处也偷着放几个玩。
申氏听到到处是鞭炮声,香杏也兴奋地道:“二夫人也放起来了。”申氏侧着耳朵听道:“放吧放吧,过了年都不放了,我才睡不着呢。”然后在鞭炮声扶着香杏的手道:“晚上要守岁,我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朱宣带着妙姐儿回房这一路上,就听到“劈哩啪啦”地鞭炮声,一想到妙姐儿说表哥不把她们母子放在心上这句话就不高兴的朱宣又笑了起来,由儿子院子里放出来的鞭炮硝烟,整一个王府里都能闻到,这一天不知道放掉多少鞭炮,一会儿都没有停。
来到房里看看沙漏,妙姐儿道:“要赶快去换衣服呢,看着这天说黑就黑,今天晚上我守岁,端慧也该回来了。”
“先不要换衣服,先坐下来。”朱宣先在榻上坐下来,示意妙姐儿坐到对面去。沈玉妙只想着秋后再算账,朱宣这一会儿就要开始算账。
让房里的丫头们都出去,朱宣板起脸:“还有委屈,今天让你说个够,过了今天明年又长一岁,就不许再说。”朱宣弄不明白谁更委屈。
沈玉妙愣了一下,就是有委屈也被这炮仗声给惊跑到爪哇国去了:“表哥,你这么凶,今天是除夕,就是大人也不骂孩子。”这一会儿我高兴着呢,哪里来的委屈。
“你这个胡说八道的丫头,”朱宣没有撑住一下笑出来一声,然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是声音温和了:“到表哥这儿来。”
沈玉妙做一个犹豫的表情,要我过去我就过去,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或许是里子的问题。犹豫过了再过去,坐到朱宣怀里开始认真回想那一天:“让我滚,我撞到门上,表哥也不疼我,”朱宣赶快亲一亲:“表哥心疼死了,就是怕见到你忍不住要捶你。”
“是吗?”沈玉妙把自己的手握成肉乎乎的拳头,问朱宣:“怎么捶?”让我先捶一个试一试。
这一年除夕的下午,夫妻正式翻前帐,翻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谁更委屈。最后达成一致:关于妙姐儿一提起联姻的事情就要落泪;而朱宣紧接着就会想起来淮王而不舒服,紧接着就会黑脸的这件事情,不许再提,谁先提先罚谁。
关于怎么罚,沈玉妙在房里搜寻一圈,才想起来自己房里并没有搓衣板之类的东西,话说流行跪CPU,当然更没有。再说就是有,支使表哥夜里不睡倒杯茶跟让表哥跪搓板,这是天上地下的两件事情,沈玉妙决定先保留着,等我想起来怎么罚才说。允许朱宣先犯错误,最多是看一时黑脸,但是可以保留一个惩罚他的权利,这一样一想,不由得妙姐儿乐陶陶。
朱宣不愧是大将军,怎么罚人出口就来,如果妙姐儿再重提关于联姻把她从京里撵出来,让她滚,看着她撞到门上表哥还坐着不动,而且表哥没有到码头去给当时已成“弃妇”的妙姐儿送行。这个“弃妇”当然是妙姐儿顶着朱宣的黑脸说出来的。
关于是不是“弃妇”又辩论了一刻钟,朱宣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举出来古往今来一大堆例子:比如有弃妇还用大船送你回去,你们娘儿俩到封地上,百官城门前迎接……再比如是表哥让母亲陪你回来的,不然妙姐儿一个人是请不动的……后来发现跑题,先把“弃妇”的定义抛到一边,先解决委屈与否的事情。
从头再来说过,如果妙姐儿再提这件事情,再产生由之而来的不应该有的委屈,再由之衍生出来关于是不是“弃妇”的问题,那么为缓解这委屈,可以拿表哥当马骑;如果是朱宣紧跟着由淮阳郡主而想起淮王,再接着想起来自己打扮好看的妙姐儿被人看了去,而产生的不中看黑脸时,妙姐儿可以拿表哥当马骑。
听起来象是沈玉妙一路风光,面对朱宣的一脸坏笑,沈玉妙摇摇头,努力的清醒一下,然后扳起手指来算,惹得朱宣一阵好笑:“那个时候应该让你跟着舅母去学算盘,这样就不用扳手指来算夫妻细帐。”
装作看不到也听不到朱宣的取笑,沈玉妙认真想完了,发现自己还是没占到便宜,不管怎么样,都是拿表哥当马骑,想当然耳,表哥被当马,当得心花怒放之极。
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除夕下午,外面鞭炮声阵阵,房里暖香扑鼻,南平王夫妻对坐在锦榻上各自为政,达成自己的奖惩条例。最后沈玉妙又被朱宣一阵取笑:“白教了你这个学生,丢足表哥的人。想了这半天,也没有想到怎么罚人。难道妙姐儿不知道闺房雅罚是什么?”
沈玉妙听完这取笑声,从头上取下一枚尖头锐利的金簪子,金簪子又叫闺房之罚,朱宣赶快把手伸出来:“往哪儿扎,还是表哥脱了衣服让你扎。”
看看对面那张坏坏笑着的俊脸,不能扎,不好看了出门还丢足我妙姐儿的人呢;再想一想表哥不穿衣服的时候,身上本来就是一些伤痕,全都是战场上来的,再添一个妙姐儿扎出来的,这个不象是我这贤惠人做出来的。
总不能让表哥学别人出门亮伤痕:“我家有只爱抓人的猫。”沈玉妙把金簪子重新插到头上,最后为了面子,想了这么久也没有想出来,她勇敢地说上一句:“那表哥你就睡地下吧。”再补充一句:“睡我房里,这样我要茶,你能听得到。”这是急切之间想起来的仅次于跪搓板的惩罚。
在朱宣表示不同意之前,沈玉妙姗姗然站起来唤丫头们进来:“给我拿衣服来换,天都快黑了,一会儿要去家宴呢。”如音走进来,沈玉妙扶着如音的手,回眸看着朱宣一笑:“表哥你也快换衣服,咱们吃饭去。”
南平王府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等并内垂花门,都是新换的门神、联对等,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今年是沈王妃第一次办过年,亲戚们当然要人人都夸才行,赶热灶这是一个必备的功力。
盆景,水仙,腊梅花,各式花房里早开的新鲜花卉与芝草装点正厅,正房,宗祠却在城外,今年太夫人吩咐下来,明天初一什么客人都不会,带着小王爷们去拜祖先,让祖先看看三个小王爷,一个小郡主好好高兴高兴。今天晚上就只守岁取乐。
太夫人老侯爷居中高坐,男的一起是朱宣为首,给父亲叩头行礼,女的一起是沈玉妙为首,给太夫人叩头行礼。等到坐着的时候,还是外面男人,里面是女眷。方氏一眼就看到以前和自己走的近的梁氏,梁氏总是说她婆婆不疼她,对她的几个女儿不好,可是被太夫人撵了不来往,要过年了,是梁氏的婆婆天天来求太夫人,太夫人才允许她来参加家宴,带着几个女儿低垂着眉眼儿坐在自己六房女眷的中间。
大家今年眼睛都多看几眼太夫人身边坐着的一个小姑娘,都知道是毅将军今年订的小媳妇儿。端慧郡主还没有回来,沈玉妙就把顾冰晶也留下来。顾冰晶的奶妈跟在王妃后面正在道谢,也是眼睛笑得只有一条线:“王妃这样疼姑娘,真是没的说。”
晚饭前,沈王妃让人请顾冰晶到自己房里,亲自拿出自己的首饰给她穿戴,带着她出来。酒不过三巡,端慧郡主回来了,先是家人上厅上来回话:“小郡主回来了。”
全家人一起都用眼睛往厅下的小路上去找,神气的端慧郡主已经不是出门时候那一身衣服,却是一身桃红色宫装,头上也是公主重新给插戴过,回来先给父亲行礼,从身后奶妈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给父亲:“文昊哥哥要了这个来,给父亲。”
朱宣打开来看,却是武昌侯家里世藏的一把短剑,笑容满面的朱宣觉得这女儿没有白给武昌侯,要是让妙姐儿知道他这样想,又要嗔怪拿女儿换东西。
有女儿的人家一起艳羡小郡主,是女孩儿的姑娘们一起眼红。端慧郡主走进去给祖母和母亲行礼,才神气活现的对毅将军道:“我中午想让人回来说的,给我留的烟花,你们放了吧,我不要看了,武昌侯放了好些给我看呢。”
哥哥们一起松口气,都被母亲押着放给毅将军的小媳妇儿看了。顾冰晶也是年纪小小,可是毅将军一个下午就是端慧长端慧短的,端慧喜欢的东西不能碰,要给她留着。顾冰晶被间接洗了一下午的头脑,看到端慧郡主进来,赶快站起来两个小姑娘对着行礼。
女眷们都笑着看两个小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姑娘在寒暄,顾冰晶对端慧道:“我家里存着好些烟花呢,等我回去,明儿给你送过来专门给你一个人玩。”这是奶妈教的。
端慧郡主一听就高兴了,拉着顾冰晶的手道:“我的东西也给你玩,以后你来了,母亲旁边的位置给你坐,哥哥要是欺负你,你都可以告诉我。”这是妙姐儿在家里教出来的。
女儿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与她比肩,端慧只和雪慧好,因为名字起得快一样。陶秀珠是依着端慧起了一个名字。
沈玉妙莞尔,我的端慧多可爱。因为顾冰晶要坐在太夫人和母亲身边,端慧郡主决定去坐到父亲腿上去看戏,粉妆玉琢的端慧郡主一个人跑出去找父亲,亲戚们中间有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就开始学事了,也想着往外去,就是听戏,外面坐着看得清楚戏台上的衣服。
两个双胞胎实在是可爱,闵小王爷也从自己的坐位上溜下来,坐到老侯爷腿上去,与端慧正好坐在一起,先伸头看她口袋里:“象是有糖?”然后再把自己的口袋也亮出来:“给你留的,你最爱吃的。”
不吃饭先交换过口袋里的糖,这象是两个双胞胎一见面的熟悉步骤,一个经常往外去,在外面买回来;一个在家里就留着,每次一见面,先伸头看对方口袋里是什么。有时候不是糖,或者是一个玩的东西,有一次树上掉一个冻伤的小鸟,端慧也放到口袋里去给闵小王爷看,被跟的人好哄着才拿出来让人手捧着过去。
“王爷,”就有人来敬酒,朱宣一只手搂着女儿坐在膝上,另一只手端酒杯,好在他是不用站起来。酒刚喝下肚,端慧小声地对父亲道:“你不能多喝酒,喝多了母亲不喜欢。”
朱宣也小声对女儿道:“你不要说话。”端慧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和闵小王爷说今天在公主家里玩的什么吃的什么,过一会儿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父亲,朱宣微笑:“要吃东西就可以说话,别的话不要说。”
“端慧要吃那个。”端慧郡主手指着一盘菜,看着父亲挟过来喂自己,然后再继续和闵小王爷嘀咕去。
台上小戏子锣鼓喧天,同桌所坐的一向是朱宣面前的得力人,五房里的几位老爷们都来敬朱宣,这几年更是风平浪静,人人赚得盆满钵满,王爷这株大树下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王爷,”九老爷先开了口:“听说晋王上折子,皇上也没有不高兴。”盐铁全亏自己,这是一件大有钱的事情。晋王的折子昨天才上,直到今天,大家还没有时间来问一问王爷是怎么想的。
朱宣淡淡:“啊,这件事情嘛,过完年再说吧。”大家一起不说话,过完年王爷就要启程,过完年再说就是等于不说。
五房里的人一起心领神会,大家端起酒杯来:“喝酒,”再去看台上的小戏子:“这戏子今天嗓子娴熟的紧,一会儿好好赏他。”
不心领神会的人也多得是,旁边桌上六房里的人就过来一个,一向也是在朱宣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敬过酒以后打探朱宣的态度:“过年前又抓住一批私盐贩子,杀了几个,都说皇上整顿盐务决心不改。”
朱宣依然淡淡:“或许吧。”反正皇上他没有告诉我,只让我去看一看晋王那里在搞什么鬼。
“盐务上也有穷人,”外面话题一下子转到政事上去,也有人接话了:“有几位大人过年听说借银子才能过得去,比穷京官还要净光。”
“盐务亏空。”就有人借酒意说上一句,大家一起笑起来。老侯爷也笑着对几位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亲戚们道:“喝酒,各位喝酒。亏不亏空是别人的事情。”
也有人说公道话:“也不全是亏空,盐务上的戚大人太清廉过了,别人送礼来,他就吹胡子瞪眼,认为别人是侮辱他的斯文和品格。这样的人穷得过年当当去,也是一个好官声。”
朱宣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穷得要当当了,还是好官声,是皇上养廉银子不够,还是你自己家里太花用。听起来象是朝廷给的俸禄不对头。
要是我的将军们有穷得要当当去的,我见了面多给他几脚去,混成这个样子不是丢我的人吗?
“哪里是清廉,”又有人开始翻案:“等人走了,他后悔的不行,你也没有看到。”几个人一起笑:“这算是假正经,为了升官骗一个好官声。”
里面厅上都来夸赞沈王妃:“今年办的好,太夫人以后可以多省心。只是过了年十五就走,太夫人天天想着,应该在家里多呆几天也是。至少出了正月再走。”
太夫人接过话笑道:“她忙着呢,封地上也是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妙姐儿去呢。让她早些回去,也可以早一点儿理清楚。”至于沈王妃为什么这么忙,忙的什么,也没有人问,管家的女眷们都觉得自己忙的很。
玩了一会儿,右光禄大夫家的人来接顾冰晶,女眷们含笑看着顾冰晶给太夫人和王妃行过礼,沈王妃拉着顾冰晶的手笑道:“你再等一等,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带回去玩。”命人去取:“有五个水晶绣球灯一齐取来。”
站着等的时候,拉着顾冰晶先去辞老侯爷和朱宣。贪着和闵小王爷说话,和父亲说话的端慧郡主从父亲腿上下来,有些不舍:“我就说吃饱了去和你玩呢,你就要走了。”端慧只顾着说话,把顾冰晶已经忘了。
顾冰晶笑道:“我还来呢,只是怕你又出去了。”端慧郡主很是认真的想上一想道:“你别在我出门的时候来就可以了。”厅上众人一起微笑,两位订了亲的小姑娘走未来婆家的时候,都是对方要出门的时候。
妙姐儿站着微笑听着女儿和顾冰晶说上几句话,让人去取的水晶绣球灯一起拿了来,小王爷们是吃得差不多,都嬉笑着过来:“点上灯我们出去玩去。”
看着父亲亲手点上灯,先给了一盏给顾冰晶,顾冰晶很是欣喜,赶快给朱宣行礼接过来:“多谢伯父。”
朱宣一面点,一面不抬头道:“再拿一盏来。”给孩子们都点上灯,最后一盏也拿过来,朱宣点着了,递给妙姐儿:“你也小心着,别烧着了灯。”
同样高兴的沈玉妙也端正给朱宣行过礼,接过水晶绣球灯,这才拉着顾冰晶的手温柔道:“我送你去坐车。”然后看着准备开溜的几个儿子:“毅将军一起来。”
朱睿“扑哧”笑了一下,带着弟弟闵小王爷和端慧郡主拎着灯走了。被点名留下来的毅将军看着哥哥弟弟妹妹跑开的身影,低声嘀咕着:“为什么我要送,为什么我要送……”
看着母亲对着自己板起脸,毅将军才老老实实不嘀咕了。“你,到我家去,我也送你好吗?”顾冰晶也挺理解毅将军的,都跑去玩了,他要送自己。
就是朱宣听到这样的童稚幼语也是微笑,看着妙姐儿一只手挑着灯,一只手拉着顾家的小姑娘,毅将军虽然抱怨,可是只能跟去,也还是高高挑起自己的灯笼给顾冰晶照一照脚下:“这里有雪。”
厅上众人看着袅娜的王妃在雪地里拉着顾家的小姑娘,身后跟着毅将军和跟的人隐入灯火星夜中,再看一看王爷,看到他对着王妃的背影在微笑。
在二门外,妙姐儿看着顾冰晶上了马车,坐在车里对自己微笑:“多谢伯母。”再看看毅将军笑一笑。
这个时候毅将军突然迸出来没头没脑的一句:“明儿你还来不来?”从沈玉妙开始到跟的人大家一起微笑,毅将军再补充一句:“明天有好东西呢,你不来端慧吃完了可没法给你留。”然后再补充一句:“从来都是先依着端慧的。”
第一个受不了的妙姐儿,这个儿子,这是天真呢还是偏心端慧。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