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殿，大殿。

“我不相信他们！”那被黑巫追杀，又为探险队所救的天巫，名为巫流的老者入殿既道：“若他们是巫虞所带来的，那还说得过去。可他们是自行寻来，居心叵测啊。依我之见，应该让他们立刻离开。何况我们与黑巫决战在既，若将他们留于此地，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已经下鹿，赤脚行进殿中的巫灵淡淡道：“我也不相信他们，可我与巫彭已经请示过圣兽。圣兽留下二字，非敌。我想，这应该足够了。而且，他们还能助我们对抗黑巫。”

巫流摇头，说：“哪怕圣兽明示，可你我都知道，因为龙神的缘故，圣兽无法对黑巫出手，这对抗黑巫的重任，仍要落到我等的头上。他们哪怕不是我族之敌，可难保，他们不会有其它想法。事实上我早已试探过，那些外界之人对于我族的巫器兴趣甚大，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觊觎之色。”

巫灵淡然道：“巫器认主，除了各自的持有者能够使用之外，便是落在族人手中，亦是无用之物。哪怕他们真的觊觎我族巫器，又有何用。当下将他们遣走，反而会令其心生怨恨，恐更不利于我族。”

“此乃天枢城，如今我们三人又齐聚一处。若发动城中机关，加上我们三件巫器，纵使他们犯难，又何惧之有！”巫流大声道，“何况我冒险从阆风巅采来了一批不死果，必要时候，让我族死士服用，便可杀敌制胜。巫灵，莫非你愿意相信外人，反而不相信我们自己的族人？”

巫灵两条柳眉微微拧结，道：“你居然真去了阆风巅，先不说不死树有朱离看守，巫流你擅入禁地，可是把龙神的警告当儿戏了！”

巫流大概是理亏，声音轻了不少，却仍辩解道：“若是以往，打死我也不愿碰触这禁忌，可如今已经到了我族生死存亡之时，哪里还顾及得了许多。黑巫之所以势大，不过是向嫫母借力。既是如此，若我族死士服下不死果，同样也有莫大威力，想来阻止黑巫，应当不难。”

“服下不死果后，有一段时间可以保持神智清明。可我们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多短多长。一旦我们失察，死士化成那幽无殿中的魔人，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巫灵反问道。

巫流沉声道：“我们当年第一批服下不死果之人，最快入魔的，至少也需要七天的时间。所以我打算以三日为限，时限一到，死士便会吃下断魂丹，身死当场！”

巫灵默默闭上眼睛，叹道：“我仍觉得，这种做法并不可取。”

巫流冷哼：“到这种时候了，若仍墨守成规，我们除了被灭族之外，哪里还有其它路可走？”

“那摒弃旧规，我族就能走出一片新天地吗？”巫灵淡淡道：“算了，不死果一事，我不与你争辩。可那外界之人，你也不得把他们送走。我总觉得，他们在这种时候来到昆仑，说不定是龙神的授意。”

巫流听罢，表情显得有些低落，说：“龙神早已离开昆仑千载，若是回来，为何不自己出现，而要授意那些外人？”

这个问题，就连巫灵也答不上。

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巫彭，轻咳了声道：“两位，我打算重启城中的乾坤门，为我族留条退路。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需要两位一滴精血。”

巫流白眉耸动，说：“退路？巫彭，你觉得我们还可以退去哪里。八百年前，我们从巫都退到了弱水以南，黑巫尚且不放过我们，渡过弱水对我等穷追猛打。如今，这天枢城的决战若是败了，你觉得这昆仑，还有我族安身之所吗？”

仍保年轻，面容俊美的巫彭正色道：“若非此刻，我的想法当和你一致。可是巫彭，你也看到了，昆仑和外界之间已经打开了一条通道。我自不畏死，可你真的打算，让我们所有族人都留下来陪葬吗？”

“重启乾坤门，一旦天枢城守不住。至少，我们可以让一些族人离开。昆仑没有他们的安身之所，可外界有。我实在不愿，我们的族人继续留在昆仑。龙神的嘱咐，我们已经遵循了数千年……”巫彭轻声道：“已经够了，放那些年轻人一条生路吧。”

大殿无声。

片刻之后，巫灵轻声一叹。抬起手，手中多了把玉质匕首。她以玉刃轻轻在指尖一挑，挤出滴血来。这滴殷红的鲜血里，居然隐含金光。巫彭连忙拿出个玉瓶，小心地接过这滴血珠。血珠离开巫灵之后，也末散去，滚成一团渐渐凝实。等落入瓶中，已经化成一颗浑圆的血玉。

巫流默不作声，却也伸出了手臂，接过巫灵递来的玉刃，同样挑出一滴血来。

巫彭将两颗精血存好，把玉瓶收进怀里，道：“你们先歇着，我立刻去一趟乾坤门。”

巫彭走向大门，巫灵则行往殿后。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个白发苍苍的巫流，老人抬头看着殿后那龙壁，看着那头神龙，老人轻声问道：“龙神啊，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龙壁寂然，大殿无声。

踩着尺许宽的石阶，卫臣来到了天枢城的城墙之上。在他的旁边，苏金卫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它们让博士的头发紧贴着脑袋，卫臣忽然发现，自己的养父已经老了。他伸出手，想要扶苏金卫一把，后者笑着推开他的手道：“怎么，怕我走不动了？”

“我告诉你，还早着呢。”

卫臣笑了笑，把手收了回来。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走上了城墙，朝着城下那片平原举目远眺，苏金卫张开了双手，如同要拥抱这个世界。他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可以踏足这片传说之地，死而无憾了。”

“爸，别乱说。”卫臣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年轻着呢。”

苏金卫哈哈一笑，用手肘撞了撞儿子说：“瞧不出来，你这小子的嘴变甜了，是哪个姑娘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