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符从未想过自己脑子一热的决定会如此之愚蠢。
她先前在万爻宫两百年, 都未曾觉得这里难待烦闷,但是如今这短短一日,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基本功全然不行, 先打坐两个时辰,好好静静心, 把灵力恢复起来。”
“握剑的力道也不够, 神剑在你手中用的像块凡间的废铁,也不知道你怎么有脸皮说自己可能是执剑天女。”
“先不要试图用灵力,从最基础的招式练起, 一招一招来, 不许贪快偷学。”
……
宋衿符觉得自己从未听宋斐一天说过这么多句话,每一句钻进她的耳朵里都嗡嗡嗡好似苍蝇在叫。
她不耐烦地皱了皱脸颊, 放在边上的鞭子就滋滋泛着银光。
“呜呜呜宋斐我累了。”她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动作,只能心酸地撅着嘴巴。
“累了也给我坐着, 今日的第二番打坐, 需要坐够三个时辰。”
相比起她的战战兢兢,对面鬼王的悠闲简直堪比出门散步,随心所欲。
“是你叫我教你的,你自己说过的话, 自己难道不打算负责吗?”
“那我还叫你给我鬼符呢,你给了吗?”
宋衿符用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偷偷嘟囔,不出所料换来他一记冷厉的眼神。
“再多说一句, 就自己给我滚出去。”
忍。
为了白玉骨, 一定要忍。
宋衿符默默告诉自己, 只要去了黄鹤关, 只要见到遥无寂, 只要问出他的神剑是哪里来的, 只要找出剑灵,只要完成帝君的任务,只要……她就可以再也不用看宋斐的脸色,再也不用听宋斐的话,再不用顾忌这么多有的没的。
“打坐需得凝神,而不是失神。”
在她想来想去的功夫里,宋斐又挑出了她的毛病,并且颇觉有趣地勾起嘴角:“想着等你完成任务的那一日就来把我打趴下?”
“……”
死鬼,为什么总能轻易看破她的心思?
宋衿符闭口不言,脸上凝重的表情写着绝无此事。
宋斐轻笑一声:“想法不错,我也挺期待那一日。”
“……”
宋衿符依旧凝重的表情写着,你期待错了,我当真不可能会干此事。
宋斐不再说话,倚在她的花藤椅中,专心看着她打坐。
等到打坐终于满三个时辰,宋衿符腿都麻了,宋斐又二话不说把她提溜起来,扔到花园里练剑。
宋衿符软趴趴地提着剑:“当真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就挤出力气。”
宋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手伸直:“提剑的力道记得要把控好,执剑天女就要有执剑天女的样子,胳膊都伸不直,怎么有天女的样子?”
宋衿符怔怔的,看他带着自己开始一招一式地比划,嘴里振振有词说的都是初级练剑的方法,嘴角渐渐不自觉地漾起微笑。
这才是她想要宋斐教自己练剑的样子,这才对嘛。什么打坐,什么静心,宋斐一握她的手,她就觉得自己什么酸痛都可以忍了。
“不许失神。”身后鬼王突然捏住她的后脖颈,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宋衿符骤然抬头,只见到一张阴鸷且白到不像话的脸颊。
她瞧见宋斐不大有耐心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如果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神,我就把你连人带篮一起丢出万爻宫。
她想了想,还是暂且认真点的好。
可是这死鬼身子也太硬了,抵在她周身的胳膊和胸膛都紧绷到不像话,她连动都不好动,而且,还有他独有的雪松气息环绕在她身边,叫她实在难以凝神。
宋斐的身子,宋衿符默默地想,她是早就见过的。
早在她第一次给宋斐疗伤的时候,就见过他爬满刀剑划痕的胸膛和脊背,不过当时只顾着震惊伤口,全然忘了看他宽阔的肩膀,张扬有力的腹肌,以及腰际之下腹部两侧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她所认为一个健全男子基本该有的体格与魄力,在宋斐身上可谓是尽数呈现,且都是趋近完美。
甚至,这般完美的身材,她不仅见过许多次,还堂而皇之地摸过许多次……
“宋衿符。”
她听见鬼王差一点点就要暴走的声音。
宋衿符将将回神,心虚地赶紧伸直了胳膊。
她在宋斐的言传身教下,不知练了多久的剑,终于,在被他松下手臂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
“赶鸭子上架也不是你这么赶的!”她扑在榻上自暴自弃,“我不想找什么剑灵了,大不了叫帝君把我扔进轮回道,转世成野猪好了!”
宋斐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她:“好啊,那你如今就可以回天上睡你的安稳觉了,省的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是极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宋衿符却又心有不甘:“宋斐!”
鬼王没有听进去她的撒娇,并且在一炷香的时辰后,再次如严师一般站到了她的面前,嶙峋的五官和下颔都再清晰不过地告诉她,如若三息之内你不站起来,那你就再也不用起来了。
宋衿符咬咬牙,一坚持,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如若成为执剑天女就是需要付出比此等还要痛苦百倍的代价,她练剑的时候又悲催地想,那她还是一辈子做一条咸鱼好了。
也不知赵怀思那样的武神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从地狱脱胎升仙,她想想就觉得崩溃,顺便钦佩于她非比寻常的毅力。
同样都是地狱出来的,她实在是差人家太多了。
—
在宋斐手底下孜孜不倦练了两日之后,宋衿符才终于被宋斐首肯可以跟着他去往黄鹤关。
只是这首肯虽然叫她欢喜,但她经此一番折磨过后,已经是连雀跃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跟在宋斐身后,抱着篮子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去。”
宋斐带她化黑影逼近黄鹤关的鬼王宫殿,在将将要落下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她。
“昂?”
久不曾跟在宋斐身边,宋衿符脑袋虽然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但手却很诚实,已经凭着本能的习惯下意识摸起了花篮。
望着下面黄土垒砌而起的魁梧鬼宫,以及宫殿前不知为何站着的幽冥千面鬼,宋衿符手下一顿,不着痕迹挑了一把绿梅。
漫天绿意铺下的时候,千面鬼果然惊异地抬起了头。
自从宋衿符升天后,七绝城这位鬼王出场已经许久没有撒花的排场,今日居然又出现了花瓣。
她仔细一瞧,果然他身边就跟着宋衿符。
她可以笃定,她是故意的。
她站在殿前,紧绷起神色看他们下来。
“千面鬼姐姐好啊。”
宋衿符明明适才脸色还不是很好,但是一见到千面鬼,就觉得自己该为青阳君争一口气,瞬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甚至跟在宋斐身边,双手背在身后,还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味。
宋斐挑眉看了眼她,似乎也挺诧异她突如其来的精神。
“不及宋姑娘过的好。”千面鬼知道她这还是在讽刺自己,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往边上站了站,意为给他们腾道。
“千面鬼姐姐不进去?”宋衿符跟着宋斐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她,起初是当真想提问,但是刹那她又自己回过脑子来。
“哦,千面鬼姐姐该不会是被遥鬼王罚站在此处吧?”
千面鬼脸色铁青。
自从她上回负气带着白玉骨跟司青出逃,又叫白玉骨落入宋斐和宋衿符手中后,回来遥无寂便对她再没有过好脸色,甚至还叫她日复一日守在这宫殿门口,站够足足三个月才能解禁。
宋衿符这得了便宜还幸灾乐祸的样子,着实叫人生气。
她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理她。
“我还以为遥无寂答应把白玉骨给我们,是对千面鬼也会网开一面的意思呢。”宋衿符进去之后,狗狗祟祟对宋斐道,“看来还是我小瞧了他,遥鬼王一笔一笔地明算账,东西给我们是他自己愿意,但是千面鬼带着东西跟青阳君私逃,对他而言就是背叛了。”
宋斐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问……”宋衿符越发压低了声音,狗腿道,“如若这件事发生在宋鬼王你身上,你当如何?”
宋斐明白了。
所以这是在试探他,万一她跟千面鬼一样偷走了十方镜,他会怎么样。
他冷笑:“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把她吊在七绝城门上七天七夜,以儆效尤。”
“……”
宋衿符只觉浑身森冷抖了一抖,兀自喃喃:“这遥无寂住的地方怎么寒气越来越重了……”
“我看不是寒气重,是胆子小才冷吧?”眨眼就到大殿,遥无寂庞大的身躯坐在上首,对她露出不甚友好的表情。
宋衿符登时闭嘴,往宋斐身后挪了小半步才道:“遥鬼王好。”
遥无寂没心思与她这小丫头计较,只问宋斐:“你来找我什么事?”
“她想问问你那把剑是哪里来的。”
不想宋斐一坐下就把她给卖了。
宋衿符尴尬地站在宋斐的椅子后头,端起僵硬的笑意,直面遥无寂再次投过来的锋利眼神。
“毕竟是如此一把举世名剑,拿在手中却一直无法打开它,总是遗憾。”她组织措辞,道,“所以,我就想来问问遥鬼王,这把剑当年是从何处得到的,看看能否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寻回这把剑的剑灵……”
遥无寂探究地看着她,面露深意。
宋衿符等了两息,见等不来回答,便只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再次道:“要是遥鬼王不方便透……”
“没有什么不方便。”遥无寂打断她,一手支着下巴,“只是宋斐上回不是说该去地狱看看这把剑的剑灵,宋姑娘地狱可曾回去过了?”
作者有话说:
金福:提醒我了,好像忘了什么事……
阎王:姓遥的,我劝你可以不用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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