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隐是在第三天的下午,收到吕梁被擒的消息的。
当时的她,因为情绪极度的低落,又因为旧伤刚愈,新伤又来,所以恢复得极度的缓慢。
自己醒来之后,她就没有看到过蓝若,而此时,陪在她身边的,除了阮玉、唐天,还有净水湛。
净水湛此次的任务是伏击四国,所以,当他结合内外力量,使用声东击西的方式,将四轩逼退三百里之后,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了洛雪隐的左路军大营。
这一次的相处,十分的微妙。洛雪隐没有怒目而视,也没有针锋相对。甚至,在面对净水湛时,虽然还会想起曾经的刻骨的恨意,可是,她却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原始的方法,漠视。
可是,净水湛的脾气,似乎变得出奇地好。经常,他会耐心地来问候洛雪隐,然后又极其耐心地和她分析敌情,然后商量击技之法。
似乎净水湛能明白,洛雪隐最大的心病是什么。所以,当洛雪隐意有逐客之时,他就会转开话题,直接地说到战事上,或者是兵士的各种习惯习俗上。
通常涉及到这样的话题,洛雪隐便会悄无声息,然后听之任之……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净水湛正在和阮玉,还有轩辕烈商量着营救吕梁的事,就在这时,洛雪隐突然地出现地营帐之外。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帐外倾听良久之后,然后默默无言地离去。
天宇沉重黑暗,犹如铁幕布,天边,有零雪辗转而下,洛雪隐茫然地伸出手心,想去接零丁的碎雪,可是,那雪一触及她手心的温度,却瞬间化为清水一滴。
原来,我们的手心,毕竟还有握不住的东西。
比如说年华逝水,比如说爱恨情仇,又比如说落花流水,又比如说,指间雪……
洛雪隐抬起头来,望着来到塞外的第一场雪,望着天际纷纷而落的碎碎点点,忽然怔忡起来……
那日的傍晚,还在帅帐之中养伤的烈昊天忽然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住,那上面,就只有三个大字“洛水居”。
烈昊天认出,那是洛雪隐的字迹。
于是,接到那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后,烈昊天放下手中的一切,即刻快马赶去,然后,他就在那个落红遍地的小桥旁边,看到了洛雪隐的影子。
冬天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寒风刺骨。而漫天的落红,早已变成了一地的枯槁,变成了一堆没有颜色的尘埃。
天际有零丁的碎雪,漫天而下,仿佛细细地轻帘,在风中,轻轻地摇摆。
红泥小火炉,绿蚁碚新酒,晚来天已雪,能饮几杯醉……
一步一步地走近,烈昊天的心,也就跳得愈加的厉害。他痴痴地望着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背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个瞬间的瞬间,那个女子,就会犹如落在眼前的雪花一边,一个不小心,就会消失在眼前,消失在谁也找不到的云天之外。
洛雪隐手持玉杯,却没有倒进口里,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在小亭里发呆。
头顶,是千古不变的星夜,身边,是温和得几乎温暖的灯光,那样的温和的淡然的火苗,轻轻地舐——着她的脸庞,衬着亭外零雪不停地纷纷而下,作为黑与墨的背景,使那个清新如白芷花的女子,身上蓦地有了一种温润如阳春白雪一般的柔和之美。
烈昊天轻轻地走近,站在桥头,却不敢上前,他怔怔地望着洛雪隐,眸子里闪过忧伤的,心痛的,内疚的,还有眷恋的光,那样的光,相顾交替,最后变成一种痴念。
“女人……”他开口,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般的,小心翼翼。
洛雪隐就在一刹那转过头来,映着漫天的冷月之光,那个灯下的女子,脸色苍白,神情迷惘。一向清亮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浮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疲惫不堪的光芒。
而且,她的人,瘦得厉害。原来稍微尖的下巴,此时变得更尖,更小。而且,她的脸色,非常的苍白,衬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显得她的整个人,就仿佛是在黑夜里无声地浮出的精灵一样,轻灵得没有一丝声息,轻灵得,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息。
烈昊天的心,再一次,无可抑制地痛了起来。
“你来了……”洛雪隐启唇,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然后对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杯:“来,陪我喝酒吧……”
烈昊天的眼神凝了一下。
顺着洛雪隐的手指望去,他看到,那满桌的,满地的,都是空空的酒瓶子,而女子的手中,正握着一支刚刚打开的酒。而她的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指尖,和手中的玉杯,几乎同色。看到烈昊一呆怔,她指了指面前的空凳子,就在满堆的空瓶子侧边,静静地微笑。
可能是近期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洛雪隐的精神很不好。而且,她喝酒的速度,比起平时,也足足地快了一倍。就在烈昊天风一般地掠过小桥,向她疾风般地逸过来时,她已经接连不断地灌下了三杯。
“来,喝酒吧……”洛雪隐的话不多,语气也很清晰。听不出喜怒,也感觉不到不满,而她话里的随意和熟稔,几乎令烈昊天觉得,两人又回到了曾经相守的一月时间。
记住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个瞬间,可是,要忘记一个人,却需要多少个时光流年……
“我想,我应该感谢你的……”洛雪隐的话,还在继续。
背上的伤,也还在痛,随着她不停地灌酒和斟酒的动作,将背后的伤牵动,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再想伸手时,烈昊天已经伸出手去,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摇头:“我来……”
烈昊天的手,温暖而又粗糙,按在洛雪隐冰凉的手上,有一种令人惊心的炽热。那样的温度,生生地灼痛了洛雪隐的心。她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快速地缩了回来,微笑:“好,你来……”
酒,汩汩地流入白玉制成的酒杯,桂花的馥郁的香气,随着远来的风,淡淡地流散在风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斟满了酒的杯,轻轻地落在洛雪隐的手心里,洛雪隐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烈昊天没有动。
他痴痴地望着洛雪隐,仿佛在望着失而得得的珍宝一般,整个人的眸子里,都是近乎狂热的执念。
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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