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妹感觉像是无故吞了个苍蝇似的,顿时没了兴致,扫兴地放下了鸡腿,拿起一旁的娟帕擦拭着手上唇边的油渍,打量着眼前的花似鸾。
鬓发两缕散在茭白的脸庞,杏眼泛着水光,薄唇轻启,欲言又止,颤颤抖动……的确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美人……那张脸,还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看起来……愈发刺眼……
花似鸾似乎察觉到了凝视陆小妹的目光,转头望过去,却像大白天地见了鬼似的活脱脱吓得跌坐在了一旁,纤细的手指指着一旁坦然冷眼的陆小妹,声音颤抖道:“你……姐姐?不对,姐姐已经……你是谁!?”
陆小妹冷笑。玄奕上一世那般变态折磨自己,她还能体念他是个有心理疾病的可怜孩子,这一世只要他不惹自己,便可以无视了去……
可这个花似鸾,陆小妹已经不认为简简单单地用嫉妒心较强就能概括了的。
上一世,她是如何将自己蒙面而舞撤退了千军的功绩平白占为己有;
是如何诬陷自己偷窃她的珠翠珍宝……酷刑下折磨自己几乎十指尽断;
是如何千方百计地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然后假怀孕装流产,让自己彻底被祁冠宇厌弃;
又是如何放出祁冠宇遇难的消息,引曾经的尚筱舞闯出皇宫深入敌营,却被玄奕捉了去,百般虐待……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深切,恨得入骨,如果说玄奕是把燃烧的熊熊烈火,整日想着要和自己鱼死网破,花似鸾就是披着美人皮的毒蛇,一点点缠绕上来,冷冷地咬下去,待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冷宫,身心,都被剧毒冷藏……
一面害尚筱舞,一面妹妹的唤得亲密。
最可笑的是,上一世的尚筱舞直到最后入了冷宫,还对背后诬陷自己的人一无所知,这个曾经姐妹相称的女子抱有幻想,求着她跟祁冠宇说说话,诉诉她的心酸委屈,能早一日放自己出去……
直到最后那一味叫做“醒”的毒药,她才彻底冷了心,醒了神。
尚筱舞被叫做“情”的东西迷了眼;尚筱舞不知情为何物;陆小妹既有情,又有眼睛。
她不会相信,有着这样纯真容颜的人,就有一颗纯真的心。
“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不回话!”花似鸾被眼前白衣女子冷眼看得心寒,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刺来,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刺入内心伸出的阴暗之地。
陆小妹莞尔,眼睛却依然冷如冰,转首问祁冠宇,“阿宇,你说,我究竟是什么人呢?”
祁冠宇勾起薄唇,“你自然是我的未婚妻,尚筱舞,还会是谁?”
“姑娘听懂了?”陆小妹冷笑,望着地上眉眼渐渐阴冷的女子,“听懂了就起来吧?大冷天的,谁也没要你跪,这是何必呢?”
“你……”
花似鸾有些气结,可更多的是惊讶。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又转眼望见了一旁的柳如素,似乎明白了什么,唇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视,“原来……是尚姑娘,没想到尚姑娘生得如此好,倒是和已逝的家姐有几分神似呢,家姐可曾是青龙国首屈一指的美人,不知道姑娘是如何成了大殿下的未婚妻,只是不知道曾经大殿下和家姐也曾是两小无猜……”
陆小妹心里明镜一般,花似鸾揣测自己并不知情被易容成了祁冠宇初恋的模样,所以这在这里挑衅呢!对方都亮剑了,她还好意思隐居么?这一次,她可不认为自己忍让就可以相安无事,既然不能和谐共处,那就来斗个高下!她可不怕!
“呵呵,没……”可事与愿违,陆小妹还未来得及亮剑,剑就被祁冠宇夺了去。
“似鸾,”祁冠宇冷冷打断了花似鸾,“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变得如此多话了。”
“大殿下……”听了祁冠宇的话,花似鸾又恢复成了那个起初天真可怜的女儿形状,眼中又泛起涟涟水光,“阿鸾等得你好苦……”
陆小妹刚吞下一颗梅子,忽然酸得倒牙。花似鸾这话说的,好像是留守怨妇,终于等来了心上人一般。
“阿宇,花妹妹等得你好苦呢!”陆小妹仰头望去,“还不好好陪陪?看来最近收了好些苦楚要与你诉,今晚就别来找我啦!”
祁冠宇俊眉轻扬,脸上的神情颇为难测,末了颔首,“也好,我倒是正有话说,似鸾,你先下去歇着罢,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是……阿鸾一直等着大殿下……”
花似鸾恭敬地俯身叩拜,随后娇滴滴地转身离去,婀娜的身影甚是玲珑,那几步路走得,连陆小妹都感叹了一番,真是练过啊!要是不知道她内心险恶,自己也被这背影杀手拿下了……
陆小妹望了望台上神色莫测的祁冠宇,撇了撇嘴,切,不就是相让自己吃醋么?她才不吃醋呢!今天又不吃饺子,她一定会去偷窥……
一旁的袁珊珊和柳如素目送着花似鸾离开,一旁的袁珊珊还拉了拉陆小妹,“你……什么时候认识花似鸾的?”
“啊,咦?”陆小妹忽然回过神来,忙笑着打哈哈,“我不认识她啊!”
“那你怎么知道她姓‘花’?”袁珊珊疑惑地盯着陆小妹,“她可没有说啊……”
陆小妹脑子里轰隆一声,猛然抬眼,正看见祁冠宇神情莫测地打量着自己,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追忆往事分了神,说漏了嘴。连大条的袁珊珊都起疑了,心细如祁冠宇又怎么会没察觉?完了……这可要怎么和他解释?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被帅哥踹来的吧?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花似鸾这绿茶婊的出现,陆小妹彻底没了食欲,光想着怎么圆场了,直到宴席散了,她慌神地跟着袁珊珊她们来到了住处。
陆小妹才想起来,祁冠宇晚上还要去见花似鸾,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堵得慌。
与柳如素、袁珊珊二人交代了几句,说自己吃多了想走走,陆小妹便转了身,向书房走去。
没走多久,发现身后多了窸窣的脚步声。
一转身,正看见银奴跟在自己身后。
陆小妹松了口气,笑着上前,
“不是安排了你的住处么?这么晚了,又有风,怎么还在外面?”
见银奴手足无措立在原地,陆小妹上前。她和祁冠宇在一起的时候,心总是揪着,但是和这个银奴在一起就不那么紧张,和尚阳一样,很是安然,像是一盏被冲过了几次的淡茶,虽然香味散了许多,饮起来也不甚爽口,可就是觉得舒服。
可这个银奴还是与尚阳不同。她的确有些介意,走近了就会感到这个人身上那抹无形的压迫感……
“怎么了?嗯?”
她此刻心里也不甚舒畅,正好银奴来了,虽然他不能说话,但也可以听自己说说话。她虽然想到了到青龙国就会遇见花似鸾,可真的见到了,她还是不能坦然以对。堵在心口的郁结,无处排遣。
仿若历史的齿轮倒转,她想躲,还是没有躲开,不想被齿轮碾碎,就要迎上前,不管愿与不愿……
银奴依然沉默,只是拉上了她的手。虽然触碰过,可陆小妹依然被他的体温惊了一下,的确,是不同寻常的炙热……
“我要去走走,你陪我去么?”她问,银奴依旧是不明所以,索性她便拉着他走了去。
陆小妹没有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几片叶子上洒着猩红的血色。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银奴银奴的叫你吧?”
陆小妹转过脸问。望向那半张烙印了银箔的脸,那双明亮的眸子,她总会不生出些不忍心疼来,该多疼啊,应该和炭火烙印在脸上一样疼吧……
银奴没有表情,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她颔首沉思了半晌,莞尔道:“你总是沉默,我连你的声音都没听过,就叫你阿默好不好?”
银奴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眼睛亮了亮,拉着陆小妹的手,在手心处画了个心形。
“你喜欢?太好啦!”陆小妹笑得开心,一遍遍地轻唤,“阿默,阿默……”
银奴只是拉着她的手,想温暖微凉的手指,看不出其他。
陆小妹拉着阿默,走到了书房。远远就看见氤氲的灯光透过窗子映射出屋子里两人的身影——正是花似鸾和祁冠宇无异了!
影子亲密地靠近,她的手也不由地握紧,身旁的高大男子察觉,捧了她僵直的手,哈在唇边,擦拭,似乎以为她觉得冷才如此。
“阿默……”陆小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一面笑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不过是二人凑得近了些,就如此不淡定了。想着站在这里也不妥,一会儿若是被看见了,还以为自己小心眼,不如离开。
将要转身,数发箭矢嗖嗖声传来。还未待陆小妹回过神,便被阿默抱着掩护在一旁高大杨树下的阴影中。
书房的纸糊的窗子,刹那被射成了筛糠,屋中氤氲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陆小妹心一沉:
“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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