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迟，但再迟来的夜，也有降临的时候。

傍晚的时候，院子里那些古树在晚风中吹得沙沙作响，飘落几许落叶，铺在干燥的石板地上。暮雪坐在凉亭，靠着亭柱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卫臣睡了一个午觉，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下午觉了。自从异变以来，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原本宁静的日子，一下子跳进和怪物纠缠不清的时光中。打那以后，他就没再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除了那段被ＤＭＣ瑞士总部捕获的时光是例外。

推门，卫臣走出院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听到声音的暮雪张开了美目，见卫臣似个大孩子似的伸着懒腰，不由轻笑道：“瞧你，睡得可真香。”

“机会难得啊。”卫臣干笑道：“往后要再像现在这样睡它个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得是啥时候的事了。”

“也对。”暮雪点头表示同意。

院子外响起了有力的脚步声，卫臣两人均往大门看去，一名灰衣藤甲的巫族武士快步而至，手放在胸口向卫臣微微躬身道：“来自外界的贵宾，巫灵大人有请。”

卫臣心道终于来了，朝亭子里暮雪打了个手势说：“走，一起去。”

武士忙道：“巫灵大人只请您一人，至于这位小姐，我们已经准备了吃食，稍后奉上。”

卫臣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叫我一个？”

“你就去呗。”暮雪继续靠着亭柱微笑说：“反正我也不想动，这样更好。”

“懒得你。”卫臣笑骂了句，对武士道：“那便请带路吧。”

他们离开了院子，沿着游廊前往后殿，最后从一处殿门出来。这座青霓殿本就依着山根而建，从后殿出来，卫臣便看到了一片山林。山林之间铺着一条石道，斜斜而上，间中铺有石阶，则起转承之用。武士带着卫臣沿道上山，走了大约有半个钟头的样子，才在一个小小的台阶处停住。下方看去，林影幽幽，水声自林深处传来，与晚风和应，闻者无不觉心神安宁。

那武士道：“请贵宾自行入内，我只能带您到这了。”

“好。”卫臣大步走下石阶，经过石道，片刻后便已消失在林影之中。

这名武士便这么站在台阶上，似要在这里等着卫臣回来。

穿过一片林子，忽然视线豁然开朗。卫臣先是看到青色的天幕与落日的余辉，在长空交织出一片瑰丽的光色。那条星河蜿蜒游过天空，星河之畔，青和紫二色双月高悬长空。视线往下落，便可看到山下那沐浴在黄昏光色里的天枢城，那些古老的建筑在光芒里仿佛焕发出新的生机。再至眼前，这从林子里出来却是片空地，这片山间平台砌着一座玉池，有飞瀑从上方奔腾而下，落入池中，激起池水水珠四溅。

玉池里水雾翻涌，依稀可见一道娇柔身影。片刻后她破雾而出，却是巫灵。此刻她一丝不挂，满头乌发沾着水珠，紧贴胸前，掩去那胸前的风景。平坦的小腹则暴露在空气里，剩余的则没于水下。水波**漾，若有似无。

卫臣没想居然会是如此**的一幕，当下连忙转过身去，以免唐突佳人。

巫灵波澜不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人从降世以来，便是不着一物。人若撒手西去，亦是了无牵挂，归于尘土。一来一去，皆是清白示人。倒是这中间，多了廉耻之心，有了男女之别，才须以衣遮体，却掩去自然。”

“你若心无杂念，见我犹如望石，又何须转身。你若心有所想，则转不转身，皆无分别。外界之民，你说呢？”

卫臣摇了摇头，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甚至干脆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巫灵那堪称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曼妙身体上，点头笑道：“你要这么说，确也没错。不过人以礼规约束自己，这样一来，才不至于和野兽没有区别，小姐认为呢？”

巫灵淡淡一笑，朝玉池行来。每行一步，身体出水的部分便多了一分，直到膝盖以上的部位完全离开了水面，她始道：“那么，人为什么要和动物区分开了？我们和它们，不过共享这个天地，如此罢了。”

卫臣呼吸微微重了三分，他努力把视线落在那一双沾满水珠的大腿上，不敢往上移去，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幸好巫灵也没打算对他多做考验，她轻轻拎起地上衣物，片刻之后，便已经穿戴完毕。虽然只是一件皂白布袍，简单地套在身上，但总算不用面对那具惊心动魄的身体，卫臣还是松了口气。

巫灵穿衣之后，在旁边坐下，她拿出一只玉哨，吹了下。片刻后，便有巫族女性出现，在他们两人身前摆上了瓜果等物。

待人走后，巫灵淡淡道：“我只吃瓜果，不吃肉，你可能会不习惯，可也只能请你将就一二了。”

“没关系，偶尔吃吃水果也不错。”卫臣老实不客气，捉起一个像香瓜似的果子，咬了一口。

巫灵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道：“既然圣兽认为你不是敌人，那我也放心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可尽管提出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也可一并告诉我。但能否帮得上门，可就另说了。毕竟你也看到，我们眼下也是自身难保。”

三两下把果子吃完，卫臣点头道：“我想先知道，那些伪装者……不，就是你们称之为黑巫的人，他们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巫灵抬头，天空最后一道阳光已经消失，夜色降临。她看向巍巍天柱，道：“黑巫本是我们的族人，那些族人，他们背叛了巫族、背叛了龙神，最终在嫫母处获得了非人的力量。他们虽然可恨，却也可怜，且与我等一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