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小姐……青儿很不明白啊,你为什么要装傻……你真的那么讨厌王爷吗?你以前,可是非她不嫁的啊……”
青儿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痴心的小姐,一直视这个冷酷无比的三王爷为偶像,并说什么,宁为英雄妾,不做俗人妻,言下之意,那个所谓的英雄,就是三王爷净水湛。
可是,那一日见到三王爷,她可怜的主子才知道,三王爷喜欢的并不是她,而是传言中被她毁去了脸的亲姐姐,那一刹,她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
可是,后来三王爷向大小姐提亲,而且扬言要收二小姐为妾,丞相府上下劝她,她皆不听,还说什么,命也,运也……
那时的小姐,反正一颗心铁了一般的要跟着王爷,可是,经过新婚一晚,她的想法,却完全地变了。
而且,逐渐变得,连她这个陪伴了好几年的小丫头,都不认识了……
不过,若王爷的心里真的没有她,小姐现在的想法,要好一点吧……虽然日子苦了一点,可是,看她每天开开心心的,青儿也会觉得开心起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听着青儿总是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洛雪隐更加不乐意了。她眼皮一番,小嘴一鼓,又手叉在腰子上,气哼哼地说道:“你小时候还吃奶呢,现在,可还吃吗……”
小时候吃奶?
小姐这比喻,可真是有趣。
青儿忍俊不禁,不由地笑弯了腰。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冲洛雪隐摆手:“小姐,爱一个人是要爱一辈子的,那个,和吃奶可不一样……”
笑得弯下去的腰,很难再直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青儿,一边纠正小姐的话,一边吃力地抬头,然而,也不过一刹那的时间,她脸上的笑容尽数退去,本来还红扑扑的小脸,也因为恐惧,而蓦地变得苍白。
她捂住嘴,连忙后退两步,然后“扑通”一声地跪倒在地,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王……爷……”
已经离开的王爷,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莫非,他已经识破小姐的伪装,来找小姐算账来了?
再想起小姐先前的话,可怜的小丫头,只觉得充背湿透,身子都在颤抖。
她可怜的小姐啊,怎么一嫁入湛王府,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好过呢?
“王爷……”
那个黑心的王爷,不是刚刚被她吓跑了么?
洛雪隐惊奇地松开整理衣服的手,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身边传来不寻常的气息。那气息,仿佛黑色的闪电,正在蕴酿,仿佛滔天的波浪,正扑天盖地而来。
原来,去而复返的净水湛,已经鬼魅一般地来到了她的身后。
那个一身暗色锦衣的男子,瘦削、挺拔,一张英俊天人共愤的脸,不知道是多少少女的噩梦。而他只是随意地站着,就俘获世上所有女子的眼光。
那样的一个男子,天生高贵,玉树临风,一双湛蓝的眸子里,带着隐隐的慑人的气势,强势而且冷酷。
他就站在流风的出口,静静地望着洛雪隐,优雅而且凛冽,静默且冷漠。那样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漠,更象是惊滔的海浪,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之下涌动,只要找到一个小小的出口,就会排山倒海。
风从远方吹来,将男子身上的寒气吹散。有一丝飘染到了洛雪隐的身上,她只觉得浑身都是透骨的凉。
只短短的对峙,洛雪隐的心思,就转了百转。
她望着风吹衣袂的男子,心里浮上的第一个感觉,是不祥,第二感觉就是可怕。
要知道,以她今日的身手,已是飞渡的中层,莫说三五丈内飞花落叶,即便方圆半里之内,有任何声息,都瞒不过她。
可是,那个黑心的人,却能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身边,而她要靠提醒才能察觉,可想而知,那身手,已经到了如何骇人地步。
于是,半生之中,一向对自己充满信心的洛雪隐,第一次感觉了挫败的味道。
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于是,洛雪隐深吸口气,缓了缓神色,眼珠转了转,勉强挤出一抹笑,这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明媚的阳光下,那个一身水红长衣的女子,第一次,在净水湛的面前,露出了最真实的表情。
明眸皓齿,绝色倾城。
那个身上无任何装饰的年轻女子,有一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俏鼻,嫣唇,细如柳叶的眉,还有那双闪烁着各种光彩有眸子。
她已经干透的长发披散开来,遮掩了一半的侧脸,而那勉强做出的可怜兮兮的表情,使本来恨她恨到极点的净水湛,差点就就要笑出声来。
这个女子,也知道尴尬吗?
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赤果果地看着,洛雪隐心中暗恨,口里却可怜兮兮地唤了声:“王爷……”
强龙难斗地头蛇,硬拿鸡蛋去碰石头的,都是笨蛋……
洛雪隐一边劝慰着自己,一边沮丧无比地抿紧了唇。
这古人,不都很容易哄的吗?为什么偏偏她遇上的这个,软硬不吃不单止,还和狐狸一般的狡猾。
你说说,这都被识破了,安乐窝也要塌了,可她的米仓,还没有正式建好呢……
看到洛雪隐的脸上,瞬间就变幻了数种表情,净水湛的眼里,说不出是怒,还是恨。
“王爷?你确定,本王不是瘟神?”
这女子,也太狡猾了一点。若不是他在路上想来想去,总是想着她在新婚之夜流露出的那一抹恨意,总是想着她在离开之前所立的誓言,一向以精明称著于世的他,只差一点儿,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他就觉得奇怪,心里拥有那么强的恨意的人,眸子里透出那样强大气势的人,怎能在一夕之间就全神崩溃,继而疯掉呢?
他再想起她在悠闲地洗着身上,还哼着歌儿。听到脚步声前来,以为他是青儿,还在唤着他拿衣服。那里的她,语气神态都那么正常,为什么,一转身看到自己这里,就变得口水直流,疯疯颠颠了呢?
前思后想,前后比较,净水湛越是想深一层,疑心就越重一重。
于是,走了一半的他,就找借口哄着小人儿先回去。而他,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恰巧看到了正优雅地梳着头发的她,更巧不巧的是,还听到了那一句:那个瘟神来了……
若他是瘟神,那么她呢?又算是什么?
洛雪隐的心里,还在急速地转动,同时不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识破她的呢?
刚才?不象。
因为,单单是怒气,就不是装出来的。而且,他那样的人,或阴鸷,或狂怒,每一丝表情,都不屑掩饰。
可不是刚才,又是什么时候呢?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他怀疑呢?
只是,这个人,也实在可恶,你说说,若真识破了她,就早说啊,害得她还在这里演戏。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想要全身而退,怕不可能了。她相信,即便她舌绽莲花,那个人,也不会信她半句。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戏已演完,一切回归正题。若他真容她不下,她也不屑再留。虽说米仓还未正式建好,可她相信,人有一双手,定不至于饿死。
一念及此,她连伪装都懒了,片刻前所有的尴尬收起,那个一向冷心冷肺的女子,又回到了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上前两步,擦净水湛的身边而过,然后一屁股坐在净水湛刚刚坐过的凳子上,静静地摇了摇头,拂去飞到脸上的发丝,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当然是王爷了……这还有错吗?”
“王爷当然不是瘟神了,因为瘟神早已被王爷丢进了兰心居……”
洛雪隐的话,简单是赤果果的讽刺,她讽刺他昏庸无能,目不识丁。而且甘心情愿地做冤枉别人的冤大头。
净水湛望着眼前不论是神态还是表情都相当陌生的女子,抿紧了唇。
明丽的阳光下,逶迤的长裙被青草拂着,不住地轻轻跳跃,坐在凳子上的女子,一边跷着脚,一边斜着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几可以开间染坊的男子,眸子里一片黑暗。
因为刚刚沐浴过的原因,她的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晶莹剔透。那样苍白而且娇媚的肤色,衬托在一袭红衣里,显得皎洁而又嫣红,艳而不俗。
她静静地昂起首来,虽然微微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日恩仇,今日了。你武功高过她又怎样?你的出现神出鬼没又怎样?你曾经打断她的双手,她就有办法令你断掉双脚。
洛雪隐从不吃亏,不管是明亏,还是暗亏……
净水湛没有说话,只是,越来越阴暗的眸子,说明了他的并非表面一般平静。
这女子,太过心狠,也太自以为是。她以为只要她如此说,他就会愧疚,就会难过吗?
可是,她恰恰忘记了,她曾经在之前的之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洛水心蒙着面纱的脸,又在净水湛的面前浮现,那一双仿佛水润般的眸子,哀求地望着他,正为了她被发配到兰心居,且已经疯掉的妹妹求情。
她希望,他能放她一马,即便不能休她回家,也请给她一隅,独自苟活。可是,若被她知道,她的妹妹,不过又是在演另外一场戏,那个可怜的女子,又会多么的失望……
那么,他就让所有的真相,都到这里截止,他要让她所有的牵挂,就此埋藏,然后,要让那个曾令她痛不欲生的女子,就此消失……
洛雪隐,这是你自找的……
空气中,有什么在一分一分地凝聚,而净水湛的本身,更象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所有的空气都开始顺着他的心意或收拢,或张开。
洛雪隐不动声色地将力量在手中聚拢,准备在净水湛扑上来时,给他致命的一击。
打趴下一个王爷,罪固然之大。可是,若被那个黑心的王爷任意欺凌,那么,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
净水湛冷笑起来。
黑色的力量,在他的手心凝聚,仿佛一个巨大的球,丝丝缕缕,流转不息。
这女子,心计是何等的深,这女子,言行是何等的可恶。这样的女子,若还能留在世上,那么,即便天不怪他,也也容不下自己……
“既然上次折了你的双手,你都不思悔改,那么,本王今次就折了你的双脚……”黑色的烟雾气息,仿佛一堵薄薄的屏障,顺着净水湛的手,倏地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地挥向落雪隐。他的人也在这一刹那腾空而起。鹰隼一般地扑了过来。
洛雪隐会武功的事,他新婚那夜就知道了。可是,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抑或是跟谁学的,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了。只是,他已经下了要毁掉她的决心,那就绝对不会容情。
若不毁了她,就难说她会在自己离去的这段时间,危及到心儿,那是他最难以容忍的。
而那个曾在他逆境时帮了他一把的人,早已成了他的软肋,所以,他绝对不能令她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只听“乒”的一声巨响,两个人的身影在半空交错而过。而他们倾尽全力的一击,激起烟尘滚滚,半空中,因为两股巨大力量的相撞,四周的翻起巨大的气浪,有什么轰然倒塌,吓得青儿尖叫起来。她望着半空中飞舞来去的主子,连忙揉了揉眼睛。
可怜的小丫头心想,自己一定是做梦了,要不,怎么会看到那个一向被大小姐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小姐,变得如此神勇呢?
一招毕,两人均后退几步。
净水湛后退两步,这才堪堪站稳。
而洛雪隐则连连倒退七八步之多,待手抚胸口站定,有鲜血,正从她的唇边,慢慢地溢出。
一招之下,高下立见,可是,两个人的神色,同样丰富精彩。
净水湛眼底透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而洛雪隐的眸子里闪出的却是越战越勇的杀意。
他没有想到,她的武功如此骇人,她的杀意如此坚决。再看看她流云般的身姿,他的心,又沉了一下。
他记得,他的师傅曾经说过,他注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至所以如今还未露端倪,是因为有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没有来到。
他的师傅说,那个人,和他的武功相当,堪称无敌。他们之间的缘分,则是由她第一次救起他时开始。
而且,她嫉恶如仇,一旦决定了做某一件事,哪怕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退缩。
可是,又因为她的性子极淡,不善争夺,可能在很长的时间之内,不会现身,可是,只要她能站在他的身边,那么,这天下的半,就已握在他的手中……
少年的他,对于天下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听到对方会是一个女子时,他的兴趣马上来了,于是,他扯着师傅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他,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究竟会出现在哪里。
他记得,当他问出这句话时,那个本领早已通天彻地的师傅,第一次,露出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
他说,因为这人的命格十分奇特,要先经历九死一生,然后涅槃重生,到了那时,一切才会明朗起来。
最后,他叹了口气,抚着少年的头:“至于她会出现在哪里,又会在何时出现,这个,怕只有天知道吧……”
……
少年的他,身陷于绝境,后来终于被他查出,救他于困顿的,就是洛家的大小姐洛水心。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洛水心,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因为,她被其妹毁容,经历九死一生。而且,她天性善良,被妹妹几乎害死,却还以德报怨……
唯一的缺憾,就是她的武功。
由于洛青山武官挂文衔,所以,洛家儿女,个个擅武。可是,洛水心的武功他见过,充其量,也只是三、四流的角色,莫说是他,即便王府里任一的护院,她都绝非其敌。
那个时候,他并未深究师傅的话,曾经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为了得到她而欣喜。
可是,这在这时,洛雪隐的再现,却彻底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
来到异世里的第一次交手,就被折了锋芒的洛雪隐眼里,几乎有烈火在闪。
她伸手,一抹嘴边的血迹,身子一震,又开始了另一轮的进攻。
不能胜,宁枉死,向来越挫越勇的洛雪隐,又一次,在净水湛的面前,露出了强悍的一面。
“小姐,小姐……你快下来啊,要是摔着了,怎么办呢?小姐,求你了,不要吓青儿……求你了……唔唔,若是没有了小姐,青儿还要怎么活下去?”
看到洛雪隐的身体又再浮起,青儿急忙上前,一把扶住自己的主子,眼里,已经有泪水滑出。
然而,洛雪隐一推青儿:“青儿,你走开,别伤到了……”
洛雪隐一边将青儿推开,一边开始了第二轮的进攻。
旭日下,脸色铁青的女子,双唇紧抿,神色冷定。她伸出右手,上扬,然后以刀锋竖起的方式,斜斜横空。
下一秒种,她的身子便飞跃起来,似柳絮,似棉花,那样轻柔地踩在虚空,仿佛完全着不到力一般。
而她淡粉色的身影,更象是一把闪着粉色锋芒的长刀,正斜斜地劈过虚空。
不得不说,那是净水湛从未看过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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