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落雪隐一分一分地收回扣着她容婶婶喉咙的手指,然后望着她不停颤抖的双腿,还有她身下的一滩湿水,她小巧的鼻子抽了抽,手指在容婶婶的衣服上抹了抹。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眼神,人也后退两步,小手在面前扇了扇:
“被你扔走王府后院井里的,还有,被你在后院那棵老树上吊死的……哦,对了,还有一个说,容婶婶你可是好生地残忍,竟然让他大冬天地跪在地上,生生地冻死了……还有,还有一个,病了,容婶婶却不给医,还要活活打死……不得不说容婶婶,你可真是残忍……”
“要知道,在这里的鬼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容婶婶,若你不信,今晚我就请他们去容婶婶的屋子里坐坐可好?”
其实,这些呢,都是洛雪隐猜测的。因为,在古时,毒药太贵,是主子们赐死是才用的,那些丫头之类的,通常是病死、投井,被人生生打死,又或者是吊死……
不得不说,洛雪隐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还真说中的容婶婶的心事,也因为她害死的人多不胜数,以上的死法,倒也样样皆有……
不得不说,刀不刃血,才是最上乘的杀人方法,而借刀杀人,则更盛一筹。眼前的容婶婶,被洛雪隐这半人半鬼的一吓,再加上她以前做的那些亏心事,被她似是而非地道来,那个见了人高就拜,见了人低就踩的容婶婶,满脸都是慌张之色,再不复刚进来的嚣张和不可一世。
看来,道理,只适用于片面,这真正的恶人,还真得恶人磨啊……
而且,上帝还真是公平的、他的公平就在于,对每个人,都不公平。
“我不信……”容婶婶的眸子闪了又闪,畏惧、惊慌、无措、种种光芒一闪而过。脸上,又开始半信半疑。因为,这十多年来,她已经害人无数,若真有冤魂,真想索命,为何至到今日才来?
若是别人说的这话,她一定不信,可眼下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在兰心居这个可怕的地方,足足呆了一晚的雪隐夫人!
要知道,在湛王府的人眼里,这兰心居是凶地,也是死地。自从先王的一个夫人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以后,凡是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能活过一天。容婶婶当然还记得,以往的三年间,共住进来三位小妾,可,却从来没有看到她们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过。
可这个雪隐夫人……可这雪隐夫人,住进来已经两天了,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还能听鬼聊天儿。不得不说,这可是破天荒地的第一个!
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容婶婶先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她肥厚的嘴唇开始哆嗦,身子也开始发抖,腿也不由地开始后退,她两个蒲扇大的手,左右摆着,语无伦次地说道:“雪隐夫人……您一定是吓老奴的吧,老奴发誓……老奴从来都不曾害过人的,何来偿命之说!”
如同贼喊捉贼,我可是从来都不曾害过人的,何来偿命之说……
洛雪隐退后两步,轻轻撇了撇唇,不去看差一点就屁滚尿流的容婶婶,只是望了一眼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青儿,心中暗暗发笑。给了容婶婶一个“别给我发誓啊、我怕你遭雷劈!”的表情,用一种几乎是诡异的语调说道:“真的从来都不曾害过人到?容婶婶,这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话也说得够了,戏也演得差不多了。
感觉有些累的洛雪隐转身,慢慢地踱到破旧的木**坐下,神情冷淡地说道:“再说了,要解释,也不用向我,还是向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们解释吧!”
“我想,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慌乱+恐惧,使容婶婶由半信半疑变成了深信不疑。只见她快速地掩住自己的口,惊恐万状地左右张望,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出来了。
“那……老奴要怎么办才好?”容婶婶吓得牙齿都开始打架起来。她前后左右看了看,又身墙边靠了靠。再看向落雪隐时,眼里已经有了祈求和期盼的光。看来,只有这个能和鬼聊天的雪隐夫人,才能救自己了吧……
而且,那些鬼都要找自己索命?
要不,她回头得禀明王爷,好好地做一场法事?以平息他们的怨气……
不行……
这种事,又怎么能和王爷说呢……
清晨的院落,小鸟的叫声婉转悦耳,院子里浓得发黑的绿树阴影一层一层地倒折射过来,渐渐地蔓延到容婶婶的脚下,她惊惧地抬脚,却发现面前落雪隐的脸,有些明明暗暗,模糊而且诡异。于是,有汗水顺着衣背流了下来,不一会,她衣背全部都湿透了。
看到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而且银针上也是淬了轻微的毒的,这三五天,容婶婶是没有太平日子过的了。而且,经此一事,若她再敢张精作怪,她还有的是办法治她。
于是,洛雪隐打了个呵欠,重新猫一样地眯起了眼,懒洋洋地问道:“和鬼们聊了一晚上的天,倒有些累了,脑子也有些胡涂了……对了,容婶婶,好久不见啊,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还有,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要知道,这废话呢,可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当然,有时也可以作为收尾……就比如说现在,她这么一说,想来那个容婶婶一定知道怎么做了……
听了落雪隐的话,容婶婶原本苍白的脸,更加发白了。那表情,就好像是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而她却找不到丝毫的出路!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路,而是那路虽说就在眼前,可是,根本就行不通……
洛雪隐暗暗嗤笑,这下知道错了吧,别一上来就演戏,你以为你家摆的戏台啊,想扮什么,就是什么?
洛雪隐闲闲地将小脚轻轻地晃**着,她不答反问地说了句:“可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人,打的吗?”
这伤,当然是被人打的,可问题是,容婶婶她真的敢承认吗?
要知道,这些王候之家,深宫内苑,从来都不缺少真相,只要你能想到的,自然就能拿到……
“不……自然不是,是老奴起床时不小心,自己撞墙撞的!”看来,人老为精的容婶婶深谙此道,虽然明知自己的脸,是被洛雪隐打成这样,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她也只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了……
她略微抬头,正看到望着落雪隐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地浮动着的光芒,心里一慌,又是急忙摆手。
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得罪这个看来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妾,否则,那些恶鬼要真的被她领到自己的房间,那,可就真的糟了……
看来,先想办法脱身,过一会儿,他就得去找一下门口那个齐半仙,让他帮自己画符驱鬼才成……
“哦?”落雪隐斜着她惊恐万状的脸,再说了句:“那容婶婶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一点啊,别再撞了墙了!”
“还有,我想提醒容婶婶的是,你若真想找什么半仙的,就干脆去找太上老君吧,顺便问一问,若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那么,他是否愿意帮你驱鬼……”
看到容婶婶的眼珠左转右转,乍喜乍悲,洛雪隐就知道,她一定想找什么人来驱鬼了。
可是,鬼通常活在人的心里,靠别人来驱,能成吗?
看到被猜中心事的容婶婶脸色又变得铁青,洛雪隐再扯了扯唇,诡异地说道:“我再劝容婶婶,这能活的时候,就得好好活着,因为,到死的时候,会死很久很久……”
仿佛耳语般警告的话,令容婶婶不停地哆嗦,她不自觉地又向门口靠拢了一点:“老奴知道了……那么夫人,老奴可以走了吗?”
看看吓也吓得差不多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洛雪隐这才淡然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容婶婶,门在那边!”
看到容婶婶手脚发抖,几乎要落荒而逃,落雪隐又在她的身后,阴恻恻地加了句:“还要问一句容婶婶,以后若见到青儿,要怎么样呢?”
“青儿是夫人的人,老奴等应该尊重……”容婶婶又身门口迈了一步。可是又不得不转身站在一侧的青儿,胡乱地揖了一揖:“青姐姐,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说完,也不等早已吓呆的青儿回答,又向落雪隐作了个揖,然后甩着手中的帕子,逃也似地离开了。
洛雪隐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好似容婶婶这般的,干点好事儿总想让鬼神知道,干点坏事儿总以为鬼神不知道,真是太让鬼为难……
而现实就是,她不但让鬼为难,让落雪隐,也有点为难起来了……
“小姐……你这样对容婶婶,就不怕她会告诉王爷?”早被装神弄鬼的洛雪隐吓呆了的青儿,此时看到容婶婶出门,这才移到落雪隐的面前,有些担心地说道:“小姐,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是啊,虽然她只跟着小姐来了一天,可是,就听到王府的小丫头暗中地和她说,在这湛王府之中,你宁愿惹了管家李征,也不要去惹那个可怕的容婶婶……
因为,若真得罪了前者,顶多不过一顿重罚,可是,若一不小心得罪了后者,那么,你很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一听了那小丫头的话,青儿吓得全身直哆嗦。
要知道,恶奴处处有,不少这一家。即便在丞相家,因为是奴婢,也会经常被人欺负,可是,这一得罪就送命的,在青儿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
现在,她一想起那个小丫头的话,仍然心有余悸……
如今,她们可真是惹了这个瘟神了,若她再去告诉王爷,小姐不又要雪上加霜了吗?
相对于青儿的紧张十分,洛雪隐则是不以为然。她扯了扯唇“怎么办?凉拌呗!她若真有这胆量,就让她去说好了……”
洛雪隐恰恰是处准了这事容婶婶不敢告诉净水湛。因为,是她自己害人无数,若告诉了净水湛,给他知道了真相,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容婶婶?想来,那个怕鬼怕极了的胖女人,还没有这个胆量吧,不过,即便她说了,落雪隐也不怕,最好那个净水湛也一样的,被鬼吓个半死……
虽然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个净水湛绝对没有这个容婶婶好哄。可是,这件事,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已经完了的事,洛雪隐自然不屑再提。
于是,她耸耸肩,指了指容婶婶带来的托盘,快速地转移话题:“青儿啊,你去看看,那个容婶婶都带了些什么衣物过来,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回门了……”
“是,小姐!”被落雪隐的镇定壮了心神,青儿顺便也将刚才的事抛开了。她来到容婶婶放下的托盘前只看了一眼,就惊叫起来:“小姐,这都是你以前喜欢穿的衣服啊……”
看来,是大小姐大发慈悲,将小姐以前的衣物都送回来了么,可小姐的衣服,足足有三大箱,而这里,就只有一套而已啊……
“哦?是吗?”落雪隐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然后到脱掉身上的衣服,准备洗澡。要知道,昨晚那么折腾了一晚,到处都是脏兮兮的,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打水,然后好好地泡一个澡。
“是啊。”青儿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嘟起嘴来:“大红色的裙褂,同色的流光纱,还有这些首饰,都是你最喜欢的呵……看来,王爷他还记得您呢……”
记得她?落雪隐苦笑起来。只是怕她回到落家之后被人看出破绽吧!
“好了,青儿,我要沐浴了,你的水准备好了没有?”落雪隐不想青儿担心,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叉开了话题,然后吩咐她去打水。
“哦,好了的!”青儿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准备好的水往大木盆里倒。要知道,小姐最喜欢洗澡,她每天一大早就把热水备好。还好这院子里好久没人住了,虽说收拾起来麻烦一些,但柴禾还是应有尽有的。而且院子的旁边就有一口井,落雪隐自己做了个辘轳之后,用水倒也方便。
有时,青儿竟然羡慕起来,她的小姐,还真的是无所不能呢……
“对了青儿,若有人问起我们在王府怎样的话,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泡在大大的木盆子里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来,忽然想起青儿这个直性子,怕话一说多,就会坏事,于是,落雪隐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
显然误会了洛雪隐的意思,直性子的青儿,顺口就答道:
“青儿会实话实说……”一想到自家小姐的处境,青儿就开始气愤起来,她可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啊,怎能受这些个罪?
一想到将小姐的苦楚说出老爷会帮小姐作主,而小姐可以扬眉吐气,那么,所有的伤,都可以平复,所有的罪不需要再受。小丫头想着,仿佛看到自家的小姐,正高高在上……
一想起这些,青儿的眼里,开始有光在闪。那是希望的光芒,是在黑夜的尽头,看到曙光时的欣喜。
于是,她喃喃地重复:“青儿一定会找机会将小姐所受的一切,全都告诉老爷和二夫,请他给小姐作主……”
然而,洛雪隐却一边摇头,一边摇手,她不但摇头,而且制止。
她知道,若真任青儿这般的说,不但解不了她的困,而且会令她陷入到被动的局面。而那些局面,只要稍微的一不小心,就足以断送两个人的命。
要知道,自从来到这兰心居,每天晚上,都会有人进来查看,然后送些蝎子一般的毒物。还她也机灵,总是先将青儿迷晕,然后才去应付那些人。
眼看那些人看到她被蝎子叮得又叫又跳,就要放松警惕,青儿再这一搞,还不前功尽弃?
所以,青儿绝对得按她的想法去做。
“不……青儿,这些绝对不能够说……要知道,返回丞相府,不论是谁问起,你一定要说,王爷待我们极好,王妃也待我们极好,就是这里的下人,也是极好,极容易相处的,明白吗……”
落雪隐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冷冷淡淡的,洞烛其奸的犀利。她望着因为气愤而一脸通红的青儿,严肃地再一次重申性地提醒道:“还有,不论对方是谁,又或者是钧少……又怎样的关切绝对不能将我们的处境透露出去,明白吗?”
其实,那个钧少,不论是何许人也,但是,只听青儿的口气,和这本尊一定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么,事情更不能坏在他的身上……
青儿当然不明白,好想不清楚,因为不明白,所以她被踩了尾巴一般地惊叫起来:
“这……为什么呀小姐,要知道,我们在王府里的日子,还有小姐你的手……”
“还有,钧少已经被老爷王爷发配到边关去了,年初时走的,小姐难道不记得了么……”
虽然奇怪小姐为什么不记得钧少已经离开丞相府,可是,忽然想起洛雪隐曾经忍受的一切,青儿的语气哽咽,忽然说不下去,脸色也是愤愤不平,而且极为不甘。
呃,那个钧少,竟然已经不在丞相府了么?洛雪隐感觉有些汗……
可是,这情形下,不在了,不是更好么?最起码,少了一个被人爱再陷害的借口。于是,她自动忽略青儿那句“被王爷发配”的话,直接想到问题的下一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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