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空旷而安静。
漫天的烟尘无风自散,瑾婳低下头,将脚抬起来,看着躺倒在地面的苏白。
她能看见苏白眸子里的怨毒表情,过了一会儿,瑾婳蹲在了地面,可忽然恍惚了一下子。
总觉得现在躺倒在地面的这个人,眼神总有些……熟悉的味道。
这让瑾婳想起了一个人。
她和那个人吵过一次架,也只有那么一次。
可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瑾婳都始终无法忘怀。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才能站在我的角度……替我稍微思考那么,一点点呢?”
“你就是不爱我了!!明明只是这样的小事而已,以前你都会随我任性的……你就是,你就是……我们分手吧!”
记忆里的男人,是一脸错愕的表情,或者还有震惊,失落。
可这不是那时候的她想要的啊……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害怕,他的妥协,她只是想让他也看到她的无助。
“你觉得累了吗?”男人忽然抬起头,问她。
“如果是累了的话……我遵守我们最初的约定。”
“我们……分手吧。”
她看见男人红着眼眶,在朝着她这么说道,可是他又在笑……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笑啊?她不明白。
一只手,抓住了瑾婳的足腕,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瑾婳低下头,看着苏白紧咬着牙,一脸怨毒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瑾婳微微低垂下眼眉。
“对不起。”她说。
苏白的神情微微愣了一下。
“我听沐栀,跟我说过有关于你的事情。”
“离开那座孤隐山的人是她,违背了你和她承诺的,也是她。”
“但是……也要请你记得。”
“上一次替你挡下天劫,至今每晚都在承受痛苦的,也是她。”
“她毁掉你的修为,拿走的魔帝源血,并不是我给她的。”
“所以,她只是拿回了她自己的东西而已。”
瑾婳的手掌在苏白的胸口轻轻按着,亮起光芒来,这是大乘期的能力,苏白的伤口在很快的修复着。
“说到底,沐栀她害过你吗?”
“她欠过你什么吗?”
“留在你的孤隐山,你还有那些小姑娘们……只是你自己的执念不肯散去,若是你自己放下了,你的生活仍旧幸福美满……”
还有半句话,瑾婳没有说。
如果你放下了……但归总会有一个人放不下,总归会有那么一个人,承受着所有回忆的疼痛。
瑾婳倒是希望苏白知道所有的真相,可是沐栀不会希望他知道。
魔族比人族更了解天道,魔族更清楚,所谓的神罚……是什么东西。
沐栀自然是站在她的角度,想着为苏白考虑着,这是她所能为苏白做的一切,可却带来了这么多的误解。
但是瑾婳也不喜欢苏白。
尽管她知道,苏白什么都没做……但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些年里一个人在魔帝城里,独自黯然神伤,而万里镜上的那个人,身边妻妾成群,似乎并无苦恼忧愁。
所以她讨厌苏白。
讨厌归讨厌,可瑾婳与苏白也并无仇怨,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样的人而已,对她而言,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情才对。
曾经她认定了一个人一辈子,可结果却被那时候任性的她亲自毁掉了。
但瑾婳一直都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的容貌,她也在努力的学着那些他曾经想要教给她的东西,要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要学着长大。
……………………
“你的眼神和我的一个故友很像,看见你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修复了气海,修为也没有减退,但是……如果接下来你再来找沐栀,我一定会亲手杀死你,即便沐栀因此怨恨我一辈子。”
“……三个月后,如果你还在剑宗的话,我们,还会再相见。”
瑾婳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天上绯红的月亮,闭上眼,她眸中的猩红再次倒转为墨色,月亮的颜色也恢复成了暗黄,仿佛不曾变过,
随即,她的身影消失在空气的阴影里。
苏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白衣有很多碎痕,身边的非命剑,还在闪烁着嗜血的光晕。
非命剑不甘心的被苏白收进了气海里,苏白就坐在街道办,呆望着月亮,过了好一会儿,他从看见远处跑过来的几个女孩子。
苏白缓缓回转过头,恍惚了一瞬间。
“我没事。”他抢先说道。
“我真的没事。”苏白摇了摇头,然后站起来,凑近,捏了捏洛琉璃的脸,脸颊浮现出笑容来。
洛琉璃大概差一点点就哭出来了。
苏白把她拥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啦,我没关系的。”
何慕鸢呆呆的看着苏白,确认了好久,才放心下来。
看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异样。
苏白的很多隐藏情绪,都瞒不过何慕鸢的眼睛,可这次看上去,苏白又好像不是很难过,反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安抚好了洛琉璃,苏酥,还有何慕鸢的情绪,苏白就另开一个房间睡下了,他还有很多要思考的事情,瑾婳的话语里面,很明显……她说这种话的语气,情绪,代表着真相一定还藏着很多东西。
苏白想了很久很久。
或许真的是他最近才明白的道理,即便没有沐栀,他的生活仍旧不会有改变,这些年他所追寻的,无非是一个真相,一个关于当年沐栀离开的真相,关于沐栀为何要违背承诺的真相。
就只是这样而已。
可忽然苏白就觉得有些累了,魔帝的修为是大乘期三重,他现在渡劫十重,巅峰全力时期,可战合体六到七重,若是搏命一剑,可战合体十重。
在系统的协助下,他迟早会到达合体期,大乘期,甚至于每个修仙者,魔族,妖族,都在想着进阶上去的至圣期,显然并不是不可能。
到那时候,能够拦住他的,又还有什么呢?
苏白明白他曾经一直都在骗自己,所谓的恨意,其实只是对于她违背承诺的不甘心。
所以他想再找到沐栀问个明白,想找沐栀最后问个答案。
这个答案无非也只是爱,与不爱。
可上次沐栀其实已经回答他了。
所以啊……
我也该放下了吧?沐栀。
我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真的。
………………………………
次日清晨。
洛琉璃几个回山交任务,苏白把自己带姬清雪下山的缘由解释了一遍,然后就与洛琉璃几人暂时分开了,他再一次御剑到了落凰国,并在皇宫外落下。
然后苏白寻到了姬清雪的位置,就在大殿之内。
大殿内,歌舞升平。
桌上满是菜肴美酒,姬清雪坐在侧席,她的边上是姬无忧。
一旁是黑泽国的使臣,太子,包括供奉,一共十余人。
苏白踏进大殿内。
“师尊……!”姬清雪看见他的身影,眸子下意识变得明亮了起来。
显然姬无忧正在与黑泽国的太子交谈,看到苏白进来,姬无忧便立刻接话道,“黑元太子,这位便是我与你说的苏白仙师,也就是我的女儿清雪的师尊。”
被称作黑元太子的,名字就叫黑元。
黑泽国以黑为姓。
苏白微微仰起头,还未开口,黑元倒是抢先道,“你就是……苏白?”
苏白点头应了一下。
“出窍后期。”黑元旁边的供奉,在他耳边低语道。
于是黑元心里有了底,嗤笑一声,“那还请这位仙师先上座,我们饮酒,慢慢交谈交谈,可好?”
苏白落座,想了想,“差个倒酒的,清雪,你过来。”
在座所有人都是一愣。
姬清雪下意识的就从位置上站起来了,可姬无忧的目光严肃的盯着她,姬清雪咬着嘴唇,但还是朝着苏白跑了过去,在苏白的边上坐下。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仙师,若是想要个倒酒的……侍女多的是,让清雪公主亲自动手,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黑元的口气有了几分不悦。
“我的徒弟,给我倒杯酒,还需要你的同意?”苏白仰起头,笑道。
“这倒也是。”黑元暂时就没想反驳了,想来一个出窍后期,也没必要去得罪死了,以和为贵,少惹事,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那请仙师,一同先看看歌舞?落凰国的女子,确实都生的水灵,姿态优美。”
“行。”苏白点了一下头,桌上有葡萄,美酒,热茶,姬清雪小心翼翼的捏起一颗葡萄,学着以前苏酥的样子,递到苏白的嘴边。
苏白一口咬下去,葡萄的汁水在口腔里弥漫。
歌舞结束,该谈正事儿了。
“今日我前来的目的,想来苏白仙师……是知道的吧?”
“知道。”
“苏白仙师……你身为修仙求道之人,这凡俗之事,似乎也没必要干涉吧,再说了,我对清雪公主,也尤其喜欢,日后定不会亏待于她,她会是我黑泽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你配不上。”苏白喝了一口酒,随口回答道。
虽然没那么刻意,但他的口气,神态,仍旧流露着倨傲的神情。
“仙师可是修剑?”
“是。”
“我今日携带的仙师里,也有一位修剑的……不知仙师,可否与他比试一下?”
“他不配。”苏白的眸子瞥到了黑元身边的一个剑修。
剑修都很好分辨,身上总是有着剑气弥漫。
“小辈,虽说你天资上佳,但……未免狂傲的过分了吧?!”黑元身边的剑修站了出来。
“秦扬,修剑一百八十余年,渡劫一重,小辈……今日就让我好好教导一下你!”
陆白莲倒是尤其有性质的看着,她很好奇结果会如何。
苏白无奈摇了摇头,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好像完全没有应战的打算。
“落凰国这招待……有籽的葡萄,也敢端上来吗?”
苏白随口将那颗葡萄籽吐了出去。
苏白吐出的这一口气,在一瞬间凝练为了剑光,剑光朝着黑元身边的剑修飞去,一切不过一瞬之间,那名剑修渡劫一重的气息在一瞬间散发出来,整个大殿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半拍。
他身边有无数的剑气缠绕着,可……苏白吐出的那颗葡萄籽,仍旧没有停止半分,剑修下意识的拿剑去挡,可就连剑,都在一瞬间被那颗葡萄籽周遭的剑气打碎,葡萄籽继续往前。
然后刺入了那名剑修的眼球。
停止。
剑修闭眼,血从他的眼眶往下滴。
苏白已经提前捂住了姬清雪的眼睛。
“啊……吐错地方了,那咋办嘛。”苏白扭头,看了一眼黑元,然后又看向姬无忧。
“是他准备的葡萄啊,要不是葡萄有籽,那就不会伤到他了嘛,你说是吧?”
苏白一脸无赖的孩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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