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夺了守卫的刀,直直向凤凰殿冲去了,守卫怕动起手来伤了娘娘,所以都没敢阻拦……”
小翠急得眼睛通红。一想起来平日安静的舞妃竟然抢了佩刀,满脸的凶煞戾气,便不寒而栗。
牡丹殿的守卫他都警告过,不许为难她。可没想到,连拦都没拦住。
当祁冠宇闻讯赶去的时候,陆小妹已经闯入了凤凰殿。
“筱舞!”他拉住了要持刀砍向花似鸾的女子,“筱舞!你要做什么!”
“你杀了宝宝……”陆小妹眼神虚空,直愣愣地望着吓得瘫坐在地上的花似鸾,嘶吼道:“我要你偿命!”
“筱舞,你不能这样……”祁冠宇夺下了女子手中的刀,抱住想要扑向花似鸾拼命的女子,“你还怀着身孕……”
“宝宝死了……”陆小妹气急,仇人就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眼泪不争气地流出了眼眶,滑落唇边的泪微咸苦涩,“花似鸾你为什么不去死!我为什么要救你……”
正在祁冠宇想要将陆小妹送回牡丹殿的时候,凤凰殿中涌入了许多手持弓箭和刀枪的兵卫,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太后和徐昭从大殿门口缓缓而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徐昭冷笑,胡子轻颤,挥手指向陆小妹:“来人!将作乱的妖女拿下!”
“住手!”祁冠宇喝住了上前想要擒拿陆小妹的守卫,“朕看谁敢!?”
上前的几个侍卫僵在原地,默默地望向身后的太后,等待指令。
太后挑眉,悠然道:“王儿,这妖女一日不除,我青龙一日不宁,事已至此你若一味袒护,只能是有弊无利,这本是后宫之事,理应交给母后来管。”
“……”
祁冠宇千防万防,还是没防止小妹落入他们筹谋已久的圈套中,虽然气愤,可还是强压抑了怒火,将女子护在怀中,“她怀了朕的骨肉,就算言行有失,可罪不至死!”
“骨肉?”太后银牙咬碎,狠狠地瞪向陆小妹,“好啊,好……”
一旁的徐昭冷笑附耳小声道:“太后莫气,这妖女即使怀了龙裔,也难逃祸乱后宫,残害妃嫔的罪责,不如将她关到掖庭去,只要交代下去好好关照,她就是不死……”
太后颔首,“此妖女罪责深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她关押到掖庭去!”
“太后!”祁冠宇怒喝,将欲再次开口阻拦,余光却一道青光闪过,生生咽了下去。
看着失神的女子被侍卫架走,祁冠宇僵直立在原地,面色依旧如昔日冷峻,只是深黑色的眼眸,又暗了许多,袖口中,双拳紧握。
掖庭。
陆小妹被重重推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宫门紧锁。她已经清醒过来,捂着小腹,挣扎着站起身来,将要转身询问,一桶冷水便劈头盖脸浇透了身。
“……”陆小妹揩去脸色的水渍,漠然转身,看着被扔掷到她脚下的马桶。
“呦!我还以为是谁……”为首的嬷嬷抱着手臂,趾高气昂地冷笑,“原来是妖女舞妃啊!啧啧,这张脸,你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勾、引王的!”
一旁衣着斑驳的女人小心上前,“齐嬷嬷,您看她还是舞妃,并未被夺去封号,我们这么对她,会不会……”
“滚!”齐嬷嬷冷冷地扇了一旁女人一巴掌,指着陆小妹骂道:“都被关到这里来了,她就算是皇后都没用!这里可是我齐嬷嬷的地盘!快给老子滚去刷马桶!不把那院子里的几百个刷干净,晚膳就别想了!”
陆小妹淡淡地俯身拎起脚边的马桶,转身离去。
“嬷嬷,”齐嬷嬷一旁的另一女人附和道:“你看她这么听话,我们就没必要盯着她了吧?”
“哼!可别小瞧了她,会咬人的狗不叫,”齐嬷嬷三角眼一斜,向陆小妹的背影努了努嘴,“给我看紧了,她要是敢偷懒,就给老子往死里打!”
“……是,是……”两个跟班模样的老女人偷偷地尾随跟上了陆小妹。
夜晚。
陆小妹抹了把头上的虚汗,手酸无力地放下了刷马桶的刷子。
整整一天,那两个老太婆就坐在不远处门口,嗑着瓜子监视她。只要她一停手,就非打即骂。好在现在她们都去吃饭了,终于得了空闲可以喘息。
她害喜的状况愈来愈严重。而这四周骚气冲突,她胃部翻江倒海一般,吐得胆汁都出来了。额上的虚汗越来越多,连后背上都湿透了。
本来她忙了一天,洗了三百多个马桶,到晚膳之前是有可能刷干净的。可邻近要刷完的时候,又有一辆马车运来了一百多个……
“……”
陆小妹捶着已经僵硬的腰直起身来。这一天过的,好像坐着过山车,一瞬升到了顶端,一瞬坠入深涧。
刷马桶的时候,一幕幕画面犹如ppt,在她脑子里闪来闪去。最后落在了灵儿身上。
既然太后和老狐狸徐昭都准备就绪,宫里的守卫谁都没有阻拦她,那么那么灵儿透露花似鸾的消息,也不是偶然。
小翠急忙去找祁冠宇,灵儿……最后躲在了花似鸾身后。
陆小妹苦笑,到头来,谁都没有站在她身边。
她茫然地望着昏暗不见一颗星的天空。久久地望着。
当太后和徐昭要将她处死的时候,祁冠宇护着她的那一下,倒让她有些惊讶,揽着她的手臂,让她有些恍惚。似乎,他是真的紧张自己的。
可他最后还是放了手。
陆小妹苦笑,天空依旧被乌云遮蔽,昏昏暗暗,她的眼中却闪着决绝的星光:“宝宝,我们谁也不靠,我们靠自己。”
夜空中乌云翻滚,似有隐隐传来闷雷声。
一抹黑色影子便闪入掖庭,杀死了正吃饱了站在院子里剔牙的齐嬷嬷。齐嬷嬷的两个跟班,第二天也被发现被沉入了深井中,泡得肿胀发白。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陆小妹。
陆小妹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她看了一眼齐嬷嬷的尸首,一剑刺入了颈项上的动脉,当即毙命。齐嬷嬷衣衫整齐,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是行家里手做的。
虽然知道有人暗中相护,但她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齐嬷嬷死之后,不会再有人有胆子明着欺负她,可是背地里仍然没有停手。
她的饭菜中,被她发现下了一次毒以后,她就不再碰了。就算不是毒,如果让哪个患了瘟疫的人给她做顿饭,她也是难逃他们迫害。
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偷偷去膳房藏几个前夜冷掉的馒头,暗中计划她的逃走路线。
直到第三日,终于让她等到了逃离掖庭的好机会。这三日连日暴雨不绝,她披着蓑衣躲进了运送马桶出掖庭的马车上。
连绵阴雨不断,赶车的车夫也懒得检查,马马虎虎地装了半满,正好给她留了空余藏身。
马车一离开掖庭,她便跳下了马车。空中隆隆作响,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地面的水坑里,冒着一个又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泡。
雨,还会一直下。
陆小妹护住小腹,小心地走在荒芜的宫阙中。
因为瘟疫的关系,各宫的人都闭门谢客,除了固定岗上换班的守卫,偌大的宫殿中,前后,都没有人影。
她踽踽独行在荒芜的青石板路上,触摸着斑驳老旧的宫墙,坑坑凹凹的触感透过指尖,传到心上。
在这座冷寂的宫阙中,她几乎没过几天安稳的日子,每天除了想着该如何面对祁冠宇,就是在担心除了面向死亡以外毫无希望的未来。
可如今真的要离开,却又生出些留恋。不是留恋痛苦,而是留恋在这座荒芜的城中,度过的那些晨昏梦醒。
越是难熬的日子,熬过去了,便觉得也不过如此,再回首时,也生出了些眷恋。
这次离开,她有一种预感。她不会再回来了。
随身带着的,除了头顶一根不显眼的玉簪,便只有小八做给她的那个小小的藕荷色荷包。
那日匆忙奔去向花似鸾讨债,也不知道她让小翠交给白玉的那张药方,白玉有没有转交给祁冠宇……她自身难保,更顾不上小八,也小八日后又会怎样……
她转身,身后是一片细雨连绵,“再见了,祁冠宇……我们再也别见了……”
雨下大了。将一整座宫阙,都笼罩在其中。
人在宫中,宫在雨中,雨在人心中。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