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节喜宴(2)
周太太瞧着女儿娇羞模样,满怀歉意。
当年她瞧不上周家那个荒唐风流的公子哥,是她大哥做主,将她下嫁。后来丈夫猝死,她身怀六甲,周家兄弟闹分家,她挺着大肚子同叔伯兄弟争家产,是何等凄凉?
娘家父亲未去世之前,最是疼爱她,手把手教她算账、经营买卖,夸她聪慧,说将来把一半的家当给她做陪嫁。
父亲去世后,长兄为了家族生意,同周家结盟,不顾她的死活。周张氏当年同周家众人闹翻,多少是赌气的。你不是非要结亲?那好,我便要闹得你们永世成仇,除非你连我这个妹子也不要。
最后,张家大老爷还是选择了胞妹,帮她夺了家产,生意上处处帮衬,加上张老太太仍在世,周张氏顾念母亲,渐渐也原谅了哥哥,兄妹之间往来频繁,看不出曾经的间隙。
后来做生意,周张氏才知道没有娘家大哥撑腰,她一个女人有多难。
这才兄妹彻底和解,一如既往真心亲热起来。
同周家分家之后,周张氏既不同周家叔伯兄弟来往,亦不让妯娌小姑登门,偶尔去给公婆请安,遇上周家众人,只当瞧不见,十分孤傲。
无奈她有张氏支撑,生意越来越好,周家无人能及。哪怕她如此孤傲,还是要奉承着她。
周张氏和周如倾母女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妯娌小姑闹腾,独门独院过清闲日子。只是周张氏常年忙着生意,不能亲自教导女儿,把她交给家中佣人,周太太总是叮嘱:不能让大小姐受了丁点委屈。否则剥了你们的皮。
等她回过神来,女儿已经大了,娇惯蛮横。不懂世故。
她也听闻旁人说她女儿无教养,她并不放在心上,想着她们母女腰缠万贯。凭什么不能刁蛮些?
后来周如倾看上了张君阳,非要同张君阳成亲。周张氏原本以为是亲加上亲的好事。兄嫂定会欢喜。君阳娶了如倾,周张氏挣下的家业便是张家的,人财两得,多划算的买卖。
况且周如倾这般漂亮,俞州几人能及?
若说傲慢刁钻,富户小姐有几个不娇惯?不过是有些人善于遮掩罢了,如倾才是真性情。
当周张氏愉悦又傲气把这件事告诉了兄嫂。大嫂突然变脸,她便觉得事情不简单。
大哥倒是高兴,因为如倾容貌出众,又是自己的亲外甥女。.知根知底的媳妇,总好过不熟悉的。
张太太向来圆滑,轻易不得罪人,那次却怫然作色:君阳配不上如倾的花容月貌,还请姑奶奶为如倾另择良婿。
说罢便气冲冲走了。
大哥不明所以,安慰她几句,也跟了去。
没过几天。大哥便亲口对她说,如今是新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一套,不时新了。君阳有了心上人。他们做父母的也不好棒打鸳鸯,只得遗憾君阳跟如倾此生无缘。
周张氏听着便怒火攻心。
冷静后,也很好奇为何张家会拒绝。不管从哪个方面,这都是一门不错的姻缘,难不成是君阳喜欢的那个女子身份更加显赫?周张氏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张君阳的心上人,居然是白督军的胞妹,顿时气得冷哼。
怪不得看不上如倾,原来是攀了高枝。
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把周如倾在张家做过的那些蠢事也告诉了周张氏。
周张氏听了目瞪口呆,心头的怒气也消了大半。难怪大嫂拒绝得那般干脆,原来问题不是出在白小姐身上,而是如倾!
此后,周张氏又羞又愧,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只是周如倾一再反复问张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太太想到周如倾自幼丧父,跟着寡母独居,无依无靠的甚是可怜,不忍心如倾失望,便编了舅舅嫌她年纪小的借口,搪塞过去。
想着过些日子,如倾年纪再大些,总能看明白。
听到女儿又问,周太太一时间怅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如今事忙,等几日我再同你舅舅商议。”
现在才来责骂女儿不懂事,是不是太迟了?
况且这是谁的错?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功夫教她,她又不是聪慧孩子,能无师自通。
不过,周太太在娘家的时候,母亲也不太教她,都是父亲告诉她为人处世,她学的也是生意场的人情往来。内宅的弯弯曲曲,她自己都不甚在意,怎能教好女儿?
如此一想,周太太心头内疚减轻了几分。
周如倾撇嘴,不满道:“妈,舅舅哪日不忙?您是不是根本不想去帮我问?那我自己去问…….”
周太太大骇,忙拉住她,声音不自觉严肃起来:“如倾,妈的话你也不听?你敢胡闹,可别怪妈翻脸!”
周太太总是这样,要么宠溺着女儿,她任何要求都满足;要么呵斥,劈头盖脸骂一顿,像对待她手下的掌柜似的。
她似乎不明白母亲和东家不同。
母亲要耐心细致教女儿为人处世,东家则只需要奖励或者呵斥。
周如倾不悦的甩手。
进了主屋正厅,瞧见一群太太少奶奶围着白夫人说话。
张太太热情迎了她们母女,介绍给白夫人认识:“夫人,这位是周太太,我们家大姑奶奶。”
周太太给画楼请安,然后斜眸打量她,有些吃惊。
外面不是都说白夫人如何凶悍霸道、因循守旧?
可面前的这位白夫人,笑容恬静,目光柔婉;铅华不御,清雅淡韵,是个教养极好的。
瞧不出她的凶悍……
张太太又介绍周如倾时,刚刚开口说“这位是……”周小姐三个字尚未出口,周如倾已经轻盈彩蝶般跳到画楼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和白夫人见过的。上次外祖母的寿宴。夫人,您这耳坠真好看,我家里也有这种雪莲玉。比您这个还要出色,整套的首饰,下次您去我家里看。喜欢便挑几副带回去……”
一屋子人都微微变色。
连周太太亦大骇。白夫人瞧着年轻,可是地位尊贵。周如倾的态度分明就是当她是平常人家的年轻少奶奶。
“如倾,别不懂事!”周太太呵斥道。
画楼眼眸微敛,侧眸打量周如倾,神态有些茫然,半晌才故作惊讶道:“是周小姐吧?”然后对张太太和周太太笑道,“上次寿宴宾客众多,又时隔这么久。我也不太记得,还是周小姐记性好。”
张太太瞧得分明,唯有苦笑,白夫人说的太含蓄了,周如倾听不懂的。
周太太则羞愧难当,只得又说了句,如倾到妈这里来。
周如倾一听画楼不记得她,顿时甩了她的胳膊,蹙眉不悦道:“你好讨厌!上次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居然说不记得我!”
屋子里静谧。有人吸气。
张太太无可奈何给周太太使眼色。
周太太尚未开口,画楼便笑道:“人来人往的,总是只记得几个人,瞧瞧我。惹恼了周小姐不是?”
众人忙圆场,说宴会上遇到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总是有些人不太认识,颇为尴尬。
周太太便趁机拉了周如倾,凶狠瞪了她一眼。
周如倾委屈极了,那日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她长这么大,头次受这等冷遇。
小时候,有次去亲戚家玩,几个小女孩子欺负她,她哭着回来告诉母亲。母亲就跟她说:你比她们都尊贵,下次有人让你不快,你就板起脸来教训她。整个俞州,谁有能耐踩到我们母女头上?
周如倾后来果真那样。每次有人让她不快,她就阴着脸教训人,那些小姐太太们立马给她赔礼道歉。
她挣脱母亲的胳膊,板起脸,紧紧盯着画楼,高声道:“谁为了这点小事恼……”
还没有说完,周太太已经厉声呵斥:“如倾!”
然后冲画楼赔笑道:“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就先去坐席了……”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周如倾出了正屋大厅,往宴会厅去。
一屋子夫人太太们都摇头叹气。
张太太怕画楼不悦,专门凑过来小声跟她解释:“我家大姑爷走得早,大姑奶奶要做生意,就没空教如倾。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这些年外头的人或看着我们家的面子,或看着大姑奶奶的面子,也都让着如倾。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只当她还是个毛孩子。”
画楼便笑道:“周小姐性子直率,我不会往心里去。”态度很真诚,让张太太松了口气。
这边都是太太少奶奶们说话,卢薇儿和白云灵早被张家小姐们拉去隔壁的偏厅。要是卢薇儿在跟前,只怕又要刺周如倾几句。
那边,周太太拉了周如倾去大厅西边的走廊,低声骂她:“你怎么不懂轻重?那位是白夫人,若不是妈拉着你,你还要跟她顶嘴不成?”
“她太过分了!”周如倾气得红了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说不记得我!我又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的,还跟她说过话,当时舅妈也在场啊。我不教训她,她不把当一回事。”
一席话,气得周太太身子发抖,真想扇她巴掌。
身后便传来温和笑声:“姑妈,如倾,你们怎么在这里?”
张君阳淡然走了过来。
“二表哥!”周如倾不顾母亲的怒焰,兴奋上前挽住张君阳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躲着不去前头迎客?”
“父亲找我说点事。”张君阳对她这般亲昵很不快,说了她好几次,下次还是这样,屡教不改。他已懒得费口舌,只是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璐璐她们都在东偏厅,你怎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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