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二节同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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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年的脚步匆匆而来,唇瓣还留着五月端午的粽叶香、八月中秋的月饼酥,尚未回神之际,便是年关。
租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旧历年气氛不浓,一如往昔的繁华喧闹;老城却张灯结彩炮竹声声。
官邸也挂了红火大灯笼,贴了宜春对联,仓库里储存了花炮,大家都添了几件火焰色新衣裳。
慕容半岑却闷闷不乐,因为他没有考上官费生。自从成绩出来后,他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画楼让苏氏把当初慕容老太爷留下那笔钱说给半岑听。
得知不需用白云归的钱出国,慕容半岑舒了口气,仍是失落。他从前不够自信,唯有这次信心满满定能挤进年纪前十名,哪知名落孙山。对于他年轻的人生是第一次巨大打击。
第一次受到打击,需要很长时间修复伤口。
画楼便带了他去买热带海鱼。
慕容半岑回到俞州,头次跟画楼亲近,便是她带着他去买热带海鱼。
家里的鱼缸现在有专门的佣人照顾,画楼只是偶尔空闲才去坐坐,给鱼儿喂食。
今年的事仿佛特别多,自从过了年她就没有太多休息时间,更别提养鱼。
花鸟市场热闹拥挤。
年关将至,很多没有暖棚的人家便来花鸟市场买些水仙、腊梅,为旧历年添置喜气。
景观鱼的卖家不多,寥寥几个棚,种类却很齐全。
前天下雨,地上的泥土被踩踏泥泞不堪,湿滑脏乱。画楼穿着高跟鞋,差点被迎面急匆匆跑过去的小孩子撞到。
身后跟着的易副官和半岑的方副官有些为难。夫人是女子,总不好他们去搀扶。可要是跌了一跤,责任定是他们承担。
正想着,便见慕容半岑走到画楼身边,笑盈盈把胳膊微曲伸给她。
画楼莞尔,便挽住他的胳膊,身子斜倚着他走路,总算稳妥了些。
“啊”她突然一声惊呼,把慕容半岑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见画楼停下脚步,便也停了下来,担忧问道,“姐姐?”
画楼惊喜望着他,不禁伸手在他头顶比划一下,声音里尽是欣喜与惊愕:“你什么时候长高了?”
她穿着高跟鞋,慕容半岑穿着平底皮鞋,居然比她高半个头。画楼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她穿着平底布鞋,半岑才到她耳朵处。
不经意间,已经比她高这么多。
她又是惊喜,又是感叹,弄得半岑颇不自在,白皙脸颊涌出红潮,低声道:“姐,我是男孩子嘛,自然会长得比你高。”
画楼笑起来,忍不住摸了他的头,扬脸惊叹:“真是男子汉了,长得好快”
慕容半岑见她这样开心,忍不住也笑,斜长眸子弯起来似新月,粲然夺目。考试失利的挫败感如心头阴霾,此刻才散去五分。
花鸟市场最西南角有家景观鱼店,品种最齐全,画楼来过两三次,很是满意,这次也是直径过来。
老板见他们姐弟衣着华贵,身后跟着两个面容肃穆高大男子,似保镖,便知道是城里大富大贵人家的,态度殷勤,让两个口齿机灵的小伙计跟着伺候。
颜色斑斓的景观鱼全部养在玻璃罩里,分门别类,宛如一幅幅游走的油画,秾艳绚丽。
慕容半岑还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惊叹欢喜,跟在画楼身后左看右看。
“姐姐,姐姐……”半岑倏然呼吸微屏,拉画楼的衣袖,“快看”
他指了店面最拐角一只半大玻璃鱼缸给画楼瞧。
别的鱼缸都挤满鱼,唯独这鱼缸空空,仅养了两只。碧色海藻间,两只体型扁圆、色泽绚烂的鱼儿畅快遨游,泳姿高雅傲慢,似鱼中帝后,傲视万物,身子斑纹居然有变化的瑰丽。
画楼不太记得这种鱼的具体名称,亦惊艳赞叹。
“哥,快看快看,五彩燕”小姑娘俏丽活泼惊呼声在画楼耳边响起。
便见一个穿着桃粉色旗袍,披着白狐皮绒坎肩的小姑娘挤到鱼缸前,兴奋用手触摸鱼缸,脸都要贴上去。
回眸对她身边的男子笑:“哥哥,这种鱼在香港都难得,俞州居然有老板,您这个是不是从香港运过来的?”
一旁跟着的老板忙道是,还夸小姐好眼色。
这小姑娘笑容比早春桃蕊还要灿然,浓密青丝披散,头上戴着粉色发箍,清纯动人;脚上穿着雪色短皮靴,时髦淡雅。
她身边跟着的男子便低声呵斥:“平莎”
是责怪她太过于活泼,失了小姐的矜持吧?
画楼和半岑正在站在他们左侧,微微偏头便能瞧着这对兄妹。
叫做平莎的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衣着粉嫩、模样清秀,虽不带任何饰品,但那件白狐绒坎肩是极好的皮草,看得出她出身富贵;那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跟白云展差不多,穿着深灰色呢绒大氅,咖啡色格子纹西服,同色马甲,雪色衬衫,头戴深灰呢绒宽檐帽,温文尔雅。
这对兄妹不算顶好看,但是衣着名贵,气质俊逸,哥哥斯文,妹妹活泼,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见画楼和慕容半岑立在这里沉默不语,身后跟着的两个伙计有些尴尬神色,那男子微愣,瞬间便明白过来。
这对男女先看到这鱼,却被他妹妹挤到了前面。
画楼见他望过来,微笑颔首。
那男子见她举止大方,也微笑颔首,算作回应。上前把他妹妹拉过来,后退几步才低声道:“平莎,贴在鱼缸上像什么样子”
平莎不满的努嘴,很是可爱,慕容半岑瞧着她,不免又打量几眼。
那女子亦看到了慕容半岑,活泼天真,惊呼着指了慕容半岑:“天哪,你长得好漂亮”
慕容半岑大窘,一张小脸顿时通红,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
那男子也窘,拉住平莎,声音严厉几分:“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快说对不起……”
平莎委屈嘟嘴,粲若繁星的眼眸闪闪发亮望着她哥哥:“我真心赞美他,又不是坏话,怎么要道歉?”
那男子语塞。
画楼笑起来,打破僵局:“没关系的,这位小姐很率真。”
平莎便望着画楼,滢然眸子里闪烁着感激;那男子亦感激看了画楼一眼,又冲她抱歉微笑:“舍妹不太懂事,小姐少爷勿怪。”
半岑脸色微转,低声道没关系。
平莎便甩开她哥哥的手,跑到慕容半岑身边,扬起小脸问他:“我叫高平莎,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半岑吓一跳,后退数步。他从前养在霖城老宅,后来到俞州念书,也是男子私立音乐学校,接触女孩子只有在宴会上。而且同龄的女孩子很少,大部分比他大些。
就算有同龄的,也是远远望着他脸红,从没有哪个女孩子这样大胆直接同他搭讪。
他也没有跟陌生女孩子说过话,一时间尴尬迥然,往画楼身后退了两步。
却被画楼握住了手。
抬眸间,姐姐的目光坚定带着鼓励,让他心头的紧张散去几分,而且这小姑娘清秀可爱,笑容真诚纯净,很惹人喜欢。
“慕容半岑……”他声音有些低。
“慕容半岑,真好听的名字”高平莎轻盈笑起来,“那我们认识了,以后就是好、朋友,你的家住在哪里,以后我叫人去接你到我家玩……”
高少爷终于忍不住,忙上前拉住胞妹:“平莎”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雁落,平莎,你们跑到哪里去了?”门口有女子慈祥温柔的呼唤声。
雁落平沙?
画楼忍俊不禁,这户人家取名字也太过于省事。
“妈,这边”高平莎招手,便有个四旬妇人走过来,深紫色裘皮大衣下,穿了件月白色绣繁花纹旗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
“你真是胡闹,什么不要,非要买鱼……这里的路真难走,到处都是泥浆……”那妇人揽了扑到她怀里的高平莎,笑容温和、声音软绵地抱怨着,神态尽是溺爱。
“妈,这位是慕容少爷,我新认识的朋友;这位是……”高平莎早已忘了自己进店的初衷,把买鱼抛在脑后,只顾把慕容半岑介绍给母亲认识。然后又指了慕容画楼,却不能准确判断他们的关系。
“我们是姐弟。”画楼笑道。她打量这妇人,雍容里透出温顺与绵柔,观之可亲。
她在俞州交际不多,却因为张家宴会认识不少人。就算叫不出名字,亦记得容貌。
画楼没有见过这位高太太。
“这位是慕容小姐。”高平莎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个鬼脸,补充着介绍。
她这般俏皮,画楼忍不住笑。
一旁的高雁落有些不好意思与画楼对视,微微偏头,耳根发红。
高太太打量着画楼和慕容半岑的穿着神态,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顿时笑容更加温柔几分,叫了声慕容小姐、慕容少爷。
画楼本想提醒她,不要叫她慕容小姐,叫她白夫人。可俞州有几个姓白的?还是夫人,一听就知道是白督军的家眷,特意提醒,好似在显摆什么。
她只是笑,没有反驳。
最后,那两只五彩燕画楼让给了高平莎,高平莎却执意要送一只给慕容半岑。她热情递过来,慕容半岑不好不接。
高平莎问他家的地址,被高太太呵斥住,冲慕容画楼抱歉一笑,说女儿不懂事。
倘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将来应酬场上肯定能遇到;倘若不是,要了地址却不来往,不是显得小瞧他人?
画楼和半岑走后,高太太便教女儿这个道理。
高平莎不以为意,有些失落望着慕容半岑远去的身影,一旁的高雁落脸上亦闪过同样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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