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笑完摇了摇头, “没,奴婢想今生就报答公子。”
庄子的东西是陆锦瑶的,她不能拿。姜棠只剩三个茶叶蛋, 三个饭团了。
“奴婢还有些吃的,一会儿就给公子送过来。”姜棠怕顾见山不要, “虽是冷的,但味道不错。”
顾见山本不想要, 他想说救她不过举手之劳,不是为了让她报答。
但这话他自己听着都亏心。
他又不是多管闲事仗义执言的好人。
他有所求。
顾见山道:“拿过来吧。”
姜棠使劲点点头,她心底那股伤心劲儿彻底过去了, “奴婢这就去!”
姜棠回到厨房,给她自己留了烤芋头, 饭团和茶叶蛋全带上了。
到了顾见山的房门前时,姜棠抬手敲了敲。
“等着。”
没一会儿,顾见山从里面出来, 他已经换了衣服, 是姜棠冲陈管事借来的粗布衣。
浅灰色的衣服,没有任何绣样和花纹, 穿着有些短, 袖子露出一大截。
姜棠低着头把东西递了过去,“是饭团和茶叶蛋,公子屋里有碳炉,可以热热再吃。”
顾见山没那么讲究,把东西接了过来, 开口道:“行了, 你回去吧。”
从过来到离开, 姜棠都没抬头。这样反倒方便顾见山, 看着人走了才进去。
给各屋送了姜汤和热水,姜棠和静墨这才一人倒了碗,露竹和白薇在里面伺候,她们两个坐在灶台边喝。
姜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甜味在里面显得极为奇怪,闷头喝了大半碗,姜棠咧了咧嘴,“明明姜炖肉吃那么好吃,煮在红糖水里,就像那什么……”
静墨笑了笑,她觉得姜棠就像这姜汤一样,甜里带辣,“全给喝完,省着受寒。”
姜棠把最后两口喝完,她看静墨早就喝光了,“要不再给你盛一碗,还有好多呢。”
静墨摇摇头,“一碗就够了。对了,我看雨还在下,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去送饭,我送定北侯世子那屋。”
姜棠一怔,她把碗放到一边,抱着膝盖,轻声道:“你都看见了啊……”
静墨摸摸姜棠的脑袋,“那种人仗着出身好,满口胡言,咱们当丫鬟的,人微言轻,只能躲着点。幸好刚才五公子在,要不我打算去找大娘子的。”
其实顾见山不来,定北侯世子也不会做什么,这是陆锦瑶的庄子,顶多占几句口头便宜。
姜棠揉揉脸,“我还以为世家公子都像四爷和五公子那样。”
当丫鬟就是这样,被人轻贱,还不能反抗。有的人还会把丫鬟小厮送人,不过是转手卖身契的事。
像周辰远这种人,强抢民女的事估计也干得出来。
姜棠怕周辰远对静墨做什么,静墨道:“我没事,他那种人估计还看不上我呢,送了饭我就出来。没事,别害怕。”
周辰远那样还不是因为姜棠长得好看,静墨觉得自己虽然不难看,但绝对入不了周辰远的眼。
静墨:“你帮忙盯着点,有变故就去找大娘子,五公子也行。”
姜棠点点头,“静墨谢谢你。”
静墨不在意地摆摆手,她吃姜棠那么多吃的也不是白吃的。她还长姜棠几岁,照顾着点应该的。“你先靠着我眯会儿,要是雨不停,估计要在庄子住一晚,还得你做菜。”
姜棠抱着静墨的胳膊,外面风雨交加,还未过申时,天就像傍晚一样沉。
庄子外停了八辆马车,永宁侯府的车夫去回去的那条路上看了,回来的时候人差点被风掀翻。
车夫去回话,郑氏、云氏都在陆锦瑶的屋子。
天冷还下着雨,一块儿说说话总能心安些。
陆锦瑶也想早点回去,晚上赶不回去,顾见舟又该着急了。
“怎么样,把树挪走能过人吗。”
车夫摇摇头,“回四娘子,小的去前头看了,有山石滑下来了,恰巧挡住了路。小的看的时候还不时有碎石块往下掉,过去太危险,得等雨停了慢慢把路清出来才能过人。”
只是雨势很大,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外头已经积水了,到脚踝那儿。
幸好掉头来庄子了,不然就不是树砸马,而是山石砸马了,兴许还会伤人。
郑氏一阵后怕,“真是万幸,那便在庄子住一晚。客人也安顿好了?”
露竹回道:“已经送去了姜汤和热水,庄子简陋,只能委屈先住一晚。”
照顾再好也比不上盛京。
郑氏:“嗯,好好招待贵客。”
都狼狈着,等收拾好过去见见。
陆锦瑶:“媳妇知道。”
云氏笑着说:“也就避避雨,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就算哪里不周到不会多说什么。对了,受惊的可是安王府的人?”
陆锦瑶:“嗯,是安王妃和安阳郡主,伤了马人没事,这里也没大夫,只能等天晴了再说。”
王府的人便要捧着敬着,若是雨一直不停,还要送饭食好好供着。
安阳郡主体弱,若是出了事,难免受牵连。
郑氏自然是吃不惯农家饭,“幸好你那丫鬟过来了,若是回不去就让姜棠煮菜。我先去看看,阿瑶你歇着吧,婉榕和我去。”
云氏递给陆锦瑶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郑氏去了旁边的屋子。
喝完姜汤,安王妃和安阳郡主的脸红红的,手热脚热,额头冰凉,一切都好。
也是安阳身子好些,赶着以前,这种天气又要病上一场。
安王妃向郑氏道了谢,“等回去了我再亲自登门致谢。”
郑氏道:“小事一桩,庄子简陋,王妃莫要嫌弃。”
安王妃:“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看完安王妃郑氏又去看定北侯夫人。
虽然永宁侯和定北侯都是军功挣得爵位,但郑氏是世家小姐,定北侯夫人是乡野女子。平日不爱看戏不会,相交不多。
在郑氏看来,定北侯夫人脾气古怪孤僻,也不乐意多和她说话。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郑氏就回去了。
郑氏一直等雨停,可睡了一觉,雨不仅不停,俨然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她记挂着顾见山明日要走,怕一直待下去耽误正事,打算让车夫先把他送回去。
顾见山:“路堵着马车过不去,等雨小了我骑马回去。”
郑氏看雨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就让姜棠准备晚饭。
庄子里什么都有,就是过来的人多些。都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儿的菜。
丫鬟的菜简单烧些就成,姜棠只需准备安王妃和安阳郡主、定北侯夫人和世子的饭菜,再有就是永宁侯府的四个主子的饭食。
这么多人,又不是一个府上的,自然不可能坐在一起吃。
姜棠给安王妃和安阳郡主做四道菜一道汤,定北侯府也是,永宁侯府多做两道菜好了,毕竟人多。
庄户东西倒是齐全,庄子有个池塘,里面养了鱼虾。菜地里蔬菜正是茂盛的时候,豇豆长了老长,黄瓜三个手指粗,嫩生生的。
茄子西红柿还有萝卜,长势极好。
庄户的陈管事冒雨杀了三只鸡一头猪,又抓了三条鱼,陈家娘子捡了一筐鸡蛋,然后撸起袖子给姜棠打下手。
静墨默不作声,安静地在一旁洗菜切菜。
别的都不缺,就是调料极少,只有盐糖和酱油。
两只鸡姜棠直接炖汤了,在里面加了鱼骨和猪骨,用炖出来的汤炒菜,味道会鲜美。
时间赶,就不一道菜一道菜炒了,直接炒出一锅分成三份。再给陆锦瑶做两道她爱吃的。至于顾见山,姜棠想自己报答他,不想借花献佛。
恩多不愁,既然不等来世再报,总得弄些他现在能用得着的。
行军打仗最缺的就是粮草,回去再慢慢想吧。
茄子炸个茄盒,炸好的茄盒和排骨一起炖,盖上盖子就不必管了。陆锦瑶爱吃酸的,就做糖醋口的。
陈管事捞上来的鱼是胖头鱼,直接做成鱼头泡饼。剩下的鱼肉和面一起做成鱼饼,贴在铁锅上,保准出锅的时候壳儿都酥了。
饼烙的是葱花饼,庄子的小葱又新鲜又嫩,烙好之后切成菱形的小块,一块饼里藏着好几层,饼瓤还嵌着嫩葱花,连着鱼肉和鱼骨一起吃,最是入味不过。
雨天寒气重,虾做成麻辣口的油焖大虾。虾开背挑出虾线,用刀背拍几下,这样更方便入味,鸡汤调的汤底,辣椒多放些。
剩下的虾剥壳去虾线之后裹上鸡蛋面糊,下锅油炸,炸得颜色金黄才行,听捞出来时虾与虾互相碰撞的咔嚓声,就知道一定炸酥了。
空气里交织着肉香,陈娘子吸了吸鼻子,然后在一旁看姜棠做西红柿蛋花汤。她也做过这个,就是普通的农家菜,但也不知道姜棠怎么弄的,打了三个鸡蛋,蛋花又细腻又多,好像真的开花了一样。
另外两道菜姜棠照顾陆锦瑶的口味,酸口的,一道是酸菜五花肉炖粉条,酸菜是陈娘子自己腌的。和做酸菜鱼的酸菜不同,这个是白菜腌的,一直放在地窖,现在也没坏。
五花肉切成半指厚的薄片,用肉汤炖,炖的时候油脂融进酸菜中,,小火咕嘟了两刻钟,粉条变得软烂粘稠。
这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菜,算是“入乡随俗”,但比直接炖要香得多,光泡着汤吃饭,陈娘子都觉得自己能吃下好几碗饭。
还有一道就是酸豆角炒肉末,陆锦瑶爱吃这个。饭闷的柴火饭,时间稍微长些,一掀盖子,最底下那层已经变成金黄色的锅巴了。
锅巴铲出来,也可以泡着鱼汤和肉汤吃。
菜做好,姜棠静墨还有宴方堂的两个丫鬟一起去上菜。
姜棠带人去的安王府那边,静墨去给定北侯府送饭。
这一路颠簸劳累,早就饥肠辘辘。
安王妃气定神闲坐得住,安阳郡主是有些坐不住了。
坐着坐着,她肚子就叫了一声,这一声在空**的房间里格外引人注意,安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安王妃掩唇笑道:“再等一会儿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好听利落的声音,“王妃,郡主,奴婢来送晚饭。”
丫鬟打开门,把托盘接了过去。
姜棠还得拿一趟,“姑娘等一等,还有几道菜。”
后头的丫鬟端着菜等着,安王府的丫鬟不紧不慢地传菜。
安王府规矩也多,尤其在别人家,更要规矩些。菜没上齐,安王妃和安阳郡主就坐在桌旁等着。
很快,丫鬟把另外三道菜也端了上来,总共四道菜,一道汤,外加两碗香喷喷的柴火饭。
丫鬟把菜上的盖子都揭开,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香味更浓郁了。
安阳最先注意到的是油焖大虾,上面洒了鲜红的辣椒圈。虾都弓着身子,虾背打开,露出染上橙色辣椒油的虾肉。汤汁浓稠,一股子鲜辣味,安阳极少吃辣,以前不敢吃,现在身子好了,倒想试试。
丫鬟要过来布菜,安阳道:“母亲,今儿就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吃就好了。”
安王妃矜持道:“也好。”
和安阳一样,安王妃第一筷子也夹了只大虾。
平日都有人把虾剥好,这回自己来。不想沾手,安王妃轻轻咬了小口,什么都没咬到,却嘬到了香辣的酱汁。
安王妃平日吃的也清淡,这一瞬间,一股麻辣味顺着舌尖爬了上去,辣度刚刚好,不会辣的人难受。
一边吃虾一边吐虾壳儿,慢悠悠吃完才吃别的。
金黄色的炸虾只露出橙红色的虾尾巴,咬一口外壳酥脆。排骨和炸茄盒一起炖,茄盒是炸过的,外边还是脆的,鲜嫩的茄子夹着软软的肉馅儿,咬一口肉汁直往嘴里流。炖的排骨轻松就能脱骨了,鱼头泡饼光吃鱼头和泡软的饼子就下饭得不行。
盖因几道菜分量都不大,安王妃和安阳郡主两人差不多吃完了。
出门在外又是别人的地方,难免不自在,可两人都吃好了。在庄子里竟然能吃到这些,也算难得的美味。
安阳道:“若不是陆姐姐的厨子,真想要过来呢。”
别人家的厨子自然不能要。
安王妃道:“你怎么知道是娘子的厨子。”
安阳一愣,然后笑着道:“这是陆姐姐的庄子,自然是她的厨子了。母亲,这顿饭难得吃的高兴。”
安王妃明白女儿的意思,她从头上摸下来一支金钗,“拿去赏给厨娘。”
安王妃不缺银子,对下人一向大方,这种首饰她多的是。
姜棠收到钗子的时候不确定地问了一遍,“给我的?”
安王妃身边的丫鬟笑着道:“王妃和郡主吃得高兴,这就是你应得的。”
就是姜棠看着年轻漂亮,不过王妃只说是给厨子的,既然是她做的菜,就不用管她漂不漂亮。
金钗美轮美奂,用的是掐丝工艺,花瓣叠了数层,花蕊用的是一颗极大的珠贝,不仅花好看,连花叶都是栩栩如生。
上头也没有宫中敕造的字样,能卖出去,也能自己戴。
姜棠道:“请姑娘替我谢过王妃和郡主。”
安王府的丫鬟走后,姜棠招呼静墨过来看簪子,“好像是金的,要不咬一下。”
“傻啊你,咬了就有牙印了。”静墨跟着姜棠一起笑,“可真好看。”
姜棠估摸着这支金钗有半两重,不管别的,拿到钱总会觉得开心,而且这种首饰不能按重量算,这么好看的金钗应该值不少银子。
更何况这是安王妃给的。
姜棠抬头看静墨,静墨大方一笑,“快收好。”
得赏是做菜好吃,又不是因为她帮忙了。
姜棠:“哎。那边有露竹姐姐她们,咱们也吃饭吧。”
吃不了那些菜,剩的肉汤、鱼汤泡饭吃也好。
陈娘子得给丫鬟们做菜,剩下的肉汤炖豇豆。她眼中有倾羡,在庄子,一年半载也赚不了一根金钗的钱,姜棠做了一顿饭就拿到了。
羡慕归羡慕,毕竟是人凭自己本事拿到的,谁让她做的酸菜猪肉炖粉条都比她做的香呢。
陈娘子以为就算这菜好吃,当主子的也吃不惯,因为酸菜是普通百姓家冬日吃不起菜,才腌便宜的大白菜。
开春有菜了,陈娘子就不吃酸菜了,这才放在地窖里。
但收拾碗筷的时候,这盆菜已经空了。
郑氏觉得这道菜甚是可口,别的都没怎么吃。酸菜有股香味,五花肉晶莹剔透,羊脂玉一样的肥肉,淡粉色的瘦肉,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粉条软糯,和酸豆角炒肉丁一起吃,那才叫下饭。
顾见山饭前吃了一个饭团三个茶叶蛋,晚上还吃了三碗饭呢,大半盆酸菜炖粉条,有一半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云氏是第二次吃姜棠做的菜,难怪去正院做了几日的饭菜,新奇不说味道也好。
吃过饭,外头雨势小了些。
顾见山得回去了。
郑氏忧心道:“要不明早一起走,你院里连个丫鬟都没有,我回去给你收拾些东西。”
顾见山:“带两套衣服就行。”
郑氏心里舍不得,虽然两个儿子常在身边,但女儿远嫁,小儿子又上战场,连下回能不能见到都不知道,她怎能高兴得起来。
陆锦瑶和云氏在郑氏左右安慰着,顾见山道:“又不是不回来了。”
陆锦瑶道:“母亲,五弟此行为国为民,便是走得仓促,咱们也能给他寄东西的。”
郑氏擦掉眼泪,“务必要小心。”
顾见山点了点头,回屋把门合上,“我回侯府,你留下。”
明朝这次没跟来,但明儿他是要和顾见山走的。
春台:“公子,你这就走了啊。”
顾见山:“不然呢。”
他留下做什么。
春台张张嘴,当然是和姜棠姑娘多说几句话多待一会儿了。
顾见山嘱咐了春台几句,“盯着定北侯世子,有事拿我的腰牌进宫请太医,就说给四娘子诊脉。平日别往她身边凑,更不可胡说什么。她若议亲嫁人,就……就随她去吧。”
带兵打仗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他上战场以来,看见战死的不在少数。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他。
春台表情比哭了还难看,他怎么感觉自家公子这么冤呢。
顾见山:“我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得记在心里,你重复一遍。”
春台:“啊?”
顾见山肯定道:“让你重复一遍。”
第二天一早,天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地上有很多水坑,积的雨水映照着蓝色的天空。
被风一吹,水洼**起浅浅的涟漪。庄子一片碧绿,远处青山迭起,看着让人心旷神怡。
姜棠看见春台了,心说等会去烤点肉干菜干,给顾见山路上带着。
但到了永宁侯府,姜棠没见顾见山的人影,这才知道他昨晚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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