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半似有故人来

揽月阁内,惊鸿始终不敢睡得太深,注意着窗外的一切动静,可是直到二更天还是不见人来,她困顿地翻了个身,就在这一瞬间,只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她立时翻身,嘴巴却被人顺势堵上。

惊鸿瞪大了双眼……独孤千城?他怎么还在京城?心中思量时,已叫人挟裹着,跃出窗去。

依照国律,身为郡王是不可擅离职守的,一旦边界发生战事,郡王却不在其位,其罪当诛!而半月前,因是皇帝大婚,他才被允许回京,但无论是各郡王、亦或是各国使者皆在大婚三日后已离京了,这是所有人都认同之事。

可是为何,独孤千城此刻还在凤栖城?惊鸿心中一颤,心想这家伙胆子也忒大了些,竟敢违抗圣旨擅自留在京中,不仅如此,还孤身夜探皇宫,他难道就不怕被大内侍卫逮个正着吗?

许是独孤千城见她不住地眨眼,这才松开了手,惊鸿立时大喘几口气,待气儿顺了才道:“算你有点良心,你再捂下去,我就没命了!”

独孤千城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却是几个起落,他们跃至一颗大树上。夜色浓重,虽无月,星却铺满天际,借着这微弱的光,她才看见,此刻他们身处一处荒废的阁楼外。

独孤千城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才携着她飞身入院内,将她轻轻放下,背靠着一棵大树。

她本受了伤,又因蚀骨丹毒发,身子痛苦难当,毫无气力,心中本怕他对自己或轻或重不得怜惜,自己再平白无故遭罪,哪知他竟如此细致体贴。

她靠着大树,吐了口气,道了一声谢。哪知话刚出口,独孤千城握着她臂膀的手却是一僵,她不禁抬眸,见他眸色幽深,似是因自己那一句简单的致谢,很是不满。

她思索一下,了然于心,只得鼓着一口气准备低身一拜,可动作还未完成,便叫他一把挟住:“慕惊鸿,你这是什么意思?”

惊鸿诧异:“答谢郡王不杀之恩呀!”

话音才落,只觉得手臂上那双牵制着自己的手宛如烙铁般滚烫,而且力气还大的惊人,她的手臂几近被他捏碎,她看到他眼里迸出点点寒芒,似是怒极!

惊鸿大惊,心想这下完了!这个独孤千城的脾气也忒怪了些,怎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立时抱头求饶:“好汉饶命!小女子是真心致谢的……”

手臂霍的叫人擒住,一把拉起:“慕惊鸿,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

惊鸿不解,眨眨眼睛:“到了什么时候了?你是说我的毒发了吗?那还不快给我解药啊,不然我死了,你的‘卧底’可就没了!”

话虽如此,可她心中才不愿意呢,什么卧底,她可不想死得太早!看看自己这笨样儿,就不是那块料!可惜此刻小命握在人家手里,只好先顺毛,得到解药再说。

她眼神无辜,一副委屈的模样盯着独孤千城,心想这人其实不坏,还是有点良心的,自己装个可怜卖个萌,兴许独孤千城心一软,就把解药给她了呢?

可谁知她的如意算盘打岔了……

“惊鸿……惊鸿!”

只听得两声呼唤,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何事便叫人一把拥入怀中!独孤千城身材瘦长,可胸膛却很是宽阔,此刻惊鸿的脸被他的大手扣着摁在怀中,别说转个身,就是呼吸都困难!

她一时痛苦难当,却又顾不得疼痛,只晓得这家伙真是越

来越大胆了!竟敢在皇帝的深宫内院调戏皇帝的老婆!咳咳,虽说她与独孤翎尚未有夫妻之实,但总归是拜过堂的,这要是叫旁人看见了,独孤千城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再不济也有太后撑腰,自己呢?妥妥的炮灰!

她说不出话来,便只能拼命去推他,一边推一边咳,咳着咳着竟咳出一口血来,吓了她一跳!

只觉得身子一松,她被人放开,再看去,只见独孤千城看着她被血濡湿的衣领,脸色煞白,竟比她还要恐惧几分,这模样……比他自己吐血还要紧张!

惊鸿急忙捂着嘴蹲了下去,“喂,皇帝是不是虐待你啊,不然你怎么这么瘦?胳膊搂着我的时候,硌的我脊背疼。”

独孤千城本双目通红,突然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终是一掀衣摆,转身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将她揽进了怀里。她没有反抗,实在是这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而她已虚弱的连独自坐着都难,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

他拿出一粒药丸,不待她过问,便强行撑开她的嘴丢了进去,“这是蚀骨丹的解药。”

“咳咳!”惊鸿掐着脖子,一阵急剧的咳嗦,好不容易才将药丸吞了下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丫的就不能温柔一些吗?老娘都痛的无法呼吸了你还这般粗鲁!气得她将道谢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见她瞪着自己,独孤千城也不躲开,亦回看着她,二人便这般搂着,你瞪我我瞪你,大眼瞪小眼。

忽而,独孤千城的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来,而后便将她抱进了怀里,大手抚着她的发,“惊鸿,对不起……”

惊鸿一震,为何竟会觉得独孤千城的声音有丝悲戚和疼惜,好似他心爱之物被人损害一般难受,她亦潜意识里觉得独孤千城的话未说完,似欲言又止,但却不好发问,只得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他的手始终爱惜的抚着她的发、她的背,二人静坐不语,惊鸿竟也不觉得尴尬,抬头看着天,数着星星,心中竟觉得这情景万分熟稔,好似许久以前,她也曾和谁便是这样坐在月色下看着星星,静默无言。

忽而,她眼睛一亮,指着天上一颗星星,“你看,那个就是织女星,在她的对岸,就是那颗……那就是牵牛星。”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看去,突然开口:“今日你受辱,他却将你禁足?”

惊鸿一愣,没有言语。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今日之事本将她折磨的筋疲力尽,夜晚时多亏玉妃,才使得雨茗保住性命,夜里她被蚀骨丹之毒折磨着,一心在等着送解药之人,因此自他出现后,她的心情才好了些,此刻突然被问起,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若说最开始是痛,是恨,那么此刻,更多的却是尴尬和羞恼,就好似她一直拼命地假装无所谓,自娱自乐地得过且过着,满不在乎宫中的闲言,却突然被人解开了这层遮羞布,看到了真相一般,她尴尬,尴尬过后是真相被勘破的羞恼!

她自问一直装的都很好,她自问一直都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来过活,可宫中的流言却仍不免让她心中一痛,她曾几何时却是真正不在乎过?

五妃同日进宫,皇帝先后临幸了三位,还余两位,而岑洛雪至今未被临幸只是因为她身子薄弱,病痛缠身,始终都未痊愈,皇帝体贴她,因此不曾临幸,却还会时不时去她宫中一坐,与她论诗品茗,却也不负她这才女之

名。

可她呢?至今都未见皇帝一面,可笑她这个可怜虫,前世做了大龄剩女,始终恨嫁,却还未嫁便送了命。如今终是十九岁便嫁了人,谁知她成婚至今,都未曾知道夫君是何模样,当真是可笑之极!

念及此,她的怨念便起,心中嘟嘟囔囔地喊着回家!

牛郎织女,你们能否助惊鸿一臂之力呢?

“惊鸿,我这就带你离开,带你躲得远远的,不再受人凌辱,只要……只要你说一句爱我……”

惊鸿本胡思乱想着,突听到这话,登时一震,醒了神,待要反驳时,却见他看着自己的双眸清亮如雪,不似在玩笑,她隔了半晌,终是将快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忽而,独孤千城冷声一笑,她诧异地看去,却见他猛地将头撇开,嘴角嘲讽地勾起:“罢了,罢了……”他的眼中似有万般无奈,千言万语,可她却看不懂。

忽而觉得,他与自己一样,都是苦命之人。

也曾听说,两年之前亦是昭和三十九年,彼时太上皇独孤雄尚在,这朝中还是两分之势,而宣王一派的气势竟明里暗里都压过太子。

可谁知,就是这样的局面,甚至很多人都将注押在宣王身上之时,昭和三十九年末,昭和帝独孤雄驾崩,更可怕的却是皇帝的传位圣旨竟不翼而飞,一时间朝中局势动**,纷乱不堪。

彼时太子党却占了上风,独孤翎抢了先机,当日便入了宫,坐了主位,待宣王党得知情形时已然来不及,众将领一怒之下,起兵逼宫,誓要为宣王夺回皇位!

那一年的除夕、春节、元宵节,当时的情景经历过的人此后想起,依旧历历在目,血腥已不足以形容,惨烈亦无法描绘,只知三个日夜的不断战斗,全城戒严,战火在皇宫东南角烧了三天三夜,护城河里的水被染成了血色,残肢缺体遍陈于城楼之上,哀嚎声时时传来,人心动**。

过程旁人不知,惊鸿亦不知,只知宣王党终是因错过了时机,败了。

可他,终究曾风光过,且险些就成了这一国之君!如今这景象,确实叫人不得不感叹一番!

然自古成王败寇,败北者多被斩杀,可是不知为何,宣王最后的结局却是被贬至凤栖国最北部的天灵郡,传言那里土壤贫瘠寸草难生,且水质奇差,泛黄且异常咸涩,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地正是如此。

他刚到任时,半路上便遇到刺杀之事,险险躲过一劫,经历诸多磨难才得以到任。但终究是夺过皇位之人,多少是有些手段的,未死在路上,此后终是做出了一番政绩。

许是他这一年内未有其他动作,皇帝这才在大婚之际准他回京。

惊鸿叹了口气,可叹曾经荣华富贵一时无双,尊宠金贵人人艳羡,谁人又能知他如今竟会如此荒凉……

“莫青,带姑娘来此处。”

忽得一声将她思绪打断,惊鸿讶异,却几乎在那人说话的瞬间被独孤千城堵上了嘴巴,带着她又朝树后隐了隐身子,她顿时一惊,万一叫人发现她与独孤千城夜半三更在此处“幽会”……

虽如此,心中也怕得紧,她却还是壮着胆子悄悄看去只见夜色朦胧中,阁楼梯下处立着一男子,虽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但她心中又惊又怕,因此并未细细思虑,心中却想,这个时间,该不会也是来此处“幽会”的男女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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