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抱着她, 踏着月色星辰,回到了显阳殿。
殿中灯火通明,却因二人身上灼热的气息,连灯火都变得朦胧。
他把她放到榻上, 拉下了床幔, 随着床幔落下,帝后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一起。
魏云卿便把身子蜷缩起来, 像孩子似的搂住他的脖子。
萧昱低头, 亲吻她, 怀中的女子本就美艳动人,此刻愈发千娇百媚了起来。
魏云卿仰起头回应着。
突然, 萧昱停下,抬起头来, 口吻暧昧道:“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草率?”
毕竟是第一次,这样会不会太委屈她?他想起大婚那一日,何等隆重, 何等正式。
魏云卿轻笑出声, “是不是还要沐浴更衣,焚香祷告, 问卦卜筮,选个良辰吉日, 再去太庙告知列祖列宗?”
这一套流程下来,个把月便过去了,谁还会有情致?
“伶牙俐齿。”萧昱低低笑出声, 向她贴近。
魏云卿闭上了眼, 身下的床单扭曲成了波浪。
她又想到了傅姆给她看的那些靡靡画面,都从纸上跳了下来, 再度汇聚在腿间,天子的体温在她身上扩散开去,并且渗透心底,她感觉很温暖。
萧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梦中。
轻纱曼舞,灯火迷蒙,似梦非梦中,不再是鬼影的鬼哭狼嚎之声,而是传来娇莺的鸣唱,为天地交泰歌颂。
魏云卿颤栗着,几要尖叫出声,双手把他的衣袍攥的皱成一团,呼唤他,“陛下。”
声音却若被切碎的音符一般断续,颤抖。
萧昱因那呼唤而全身紧绷,这不是梦,在梦里的他恣意放纵,在现实中他却是经验肤浅,可他并不胆怯。
夏日的夜晚是安静而闷热的,殿外传来蝉鸣的声音,两只蝉叠附在潮湿的树干上。
魏云卿蜷缩着,感觉有滚滚热流在体内翻滚。
萧昱解着她的裙子,摸到一片滑腻,当他想再拉她的衣带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手上一片血淋淋的红。
气氛陷入冷静,魏云卿大叫了一声,立马从**跳了下来。
她的衣裙被褪的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襦,她光着腿,踩在地板上,如同踩着炭火上一样来回走动,血,还在沿着她的腿汩汩而落。
萧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被沾到的血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魏云卿大叫着,“来人!”
蹲在外殿守候的杨季华听到皇后的尖叫声,打了个激灵,是不是第一次太疼了?立刻跑进了内寝。
却见萧昱衣衫半掩,怔怔坐在**,举着一只手,手上还有血迹,魏云卿光着腿,无措地站在地上。
杨季华呆了一呆,这就完事了?
“陛下怎么这么快?”杨季华看着他手上的血迹,显然误会了什么。
萧昱脸色瞬间变得黑青。
魏云卿羞红了脸,眼眶里憋起了泪儿,她已然回过神,作为皇后,她本该端庄矜持,可她刚刚却如万蚁噬心般渴望天子的碰触,她深深为自己轻浮的模样而羞耻。
她羞愧至极,无地自容。
她无措地解释着,“不是,季华,我……”
杨季华不解,看到魏云卿腿间汩汩下流的血迹,心想,这好像不太对,傅姆说第一次会很疼,会流血,但不该流这么多啊!
她想着,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后,恍然大悟,“殿下,你来信期了?”
魏云卿难为情地点点头,杨季华脸色一惊,哎哟一声,连忙扶着她下去沐浴清洗更衣。
只有萧昱,还在看着手上的血迹出神。
内监也匆匆入内,来请萧昱至另一处清洗更衣。
萧昱来到浴室,一盆一盆冲着冷水,降着身上的火。
清洗完之后,二人重新回到床帏,并坐,如大婚之夜那般,萧昱沉默,魏云卿不安地攥着手指。
二人都已从刚刚如火的热情中恢复了冷静。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萧昱道:“要睡吗?”
魏云卿垂下眼睫,脸颊的红色蔓延上鼻尖,几要滴落,“还怎么睡。”
萧昱若无其事地放下帘幔,搂过她,如过往同寝时,侧躺在榻上,相对而卧,“睡吧。”
“睡不着。”
“那我哄哄你。”
萧昱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按着她的小腹,心知此刻不能再放纵,便只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安抚着小皇后惶恐不安的情绪,魏云卿安详地闭上眼。
帝后交颈而卧,相拥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魏云卿似是觉得热了,从他怀里拱了出来,把脸侧到了一边。
萧昱被惊动,看不到她脸,便侧起身子,支着头,凝视着睡梦中的皇后容颜。
这下只能再等几日了。
*
几日后,便是薛太尉回京朝见的日子了。
显阳殿,魏云卿梳着妆,她身上已经干净了,今日,也要出席天子在太极东堂为薛太尉设的接风宴。
妆镜前,她细细打扮着,丝毫没察觉自己往耳朵上戴耳珰的手在发抖,明珠摇动着。
薛太尉,那是天子最好的一把刀。
外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同于世家,外戚依附于皇权。
世家可以与皇权抗衡,皇权需要外戚来制衡世家,然而,外戚本身也是世家的一部分。
薛氏本身只是个清流世家,家族原本并无什么强权贵臣,根基底蕴都无法与宋氏相提并论。后来,是在薛皇后成为皇后之后,薛氏兄弟靠着外戚的身份得到先帝重用,家族迅速跻身一流,得与宋氏分庭抗礼。
先帝驾崩时,薛太尉也是受遗命的托孤大臣之一。
而今,这把刀,终于出鞘了。
薛太尉至建安时,百官出城相迎。
萧昱在太极殿东堂设宴,宴请文武百官,皇后魏云卿亦出席了此次宴会,与天子并排高坐御座之上。
皇后身着烟粉软罗裙,头戴北珠凤冠,云髻峨峨,长袖翩翩,肤若凝脂,唇若含丹。
无论何时,皇后都会是这个国家最美最高贵的花,昂扬绽放,向世人展示着这个国家的昌盛。
宴会上,歌舞翩翩,觥筹交错。
百官们谈笑风生,不时有人起身去向薛太尉敬酒。
御座上,魏云卿与萧昱也自在谈笑着,不时展露笑颜,萧昱还伸手帮她理了理不慎挂在冠上的珠穗。
薛太尉应付着文武公卿,不时向魏云卿看去,观察着她。
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也难怪天子不惜将这天下的珠宝珍奇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甚至,包括他妹妹的北珠凤冠。
薛太尉推辞掉百官的敬酒,忽然起身,示意舞乐暂息。
殿中百官的交谈声音滞了一下,歌舞乐声渐渐停下。
薛太尉举杯,敬魏云卿道:“帝后大婚时,臣未及道贺,今日此杯,谨为皇后贺。”
魏云卿眼神一动,不动声色打量着薛太尉。
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据说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岁月虽然磨洗了容颜,却也依稀可见当年痕迹,通身气度凌人,使人不敢逼视。
魏云卿淡然端起酒杯,客气颔首回敬,“请。”
二人各自饮尽。
敬酒后,薛太尉环视了一圈文武百官,对魏云卿发问道:“今日雅宴,公卿俱至,借此宴会,臣有一言,想问皇后。”
话音落,百官面面相觑,不知薛太尉用意为何。
宋太师沉声打断道:“皇后尊贵,不宜擅对臣问,元简有何疑虑,不如让老夫代为作答吧。”
薛太尉笑了笑,道:“太师不必紧张,我的问题不难,也只有皇后能答。”
宋太师抬眼看向魏云卿,不动声色的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拒绝。
魏云卿跟宋太师对视了一眼,却对宋太师的忠告置若罔闻,她避开宋太师的视线,平静对薛太尉道:“明公请问。”
宋太师眼神一紧,薛太尉用心不明,魏云卿年少,城府怎么玩的过这些老狐狸?这明显是薛太尉要给她下套,她怎么还上赶着进去?
魏云卿沉默着,她知道,她今日不应了薛太尉的战,便是在他面前露了怯,以后,他便敢更加肆无忌惮的拿捏自己。
薛太尉一笑,倒是很有骨气,发问道:“臣听闻,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皇后可知,这是何物?”
百官心中俱是一肃,薛太尉一开口便是如此刻薄,这让皇后如何回答。
皇后若是答不出,在百官面前丢了人,天家威严何在?
宋太师也为魏云卿捏了一把汗。
萧景看了看上座的帝后,又看向薛太尉,开口替魏云卿缓场道:“天下之母,那不就是皇后吗?舅舅何须多此一问?”
薛太尉不语。
萧昱打圆场道:“皇后年轻识浅,不若舅舅讲一讲这是何物,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薛太尉没有回应,只抬眼打量着魏云卿,“皇后既为天下之母,应当自有见解。”
萧昱不动声色拉住魏云卿的手,让她不必理会,魏云卿反握紧萧昱的手,并不畏缩。
魏云卿微微昂首,面无表情应对机锋,“是道。”
百官俱是一震。
宋太师也隐隐惊愕,半张着嘴,他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外孙女。
薛太尉提起眼皮,诧异地看着魏云卿。
“敢问皇后何为道?”
魏云卿知道自己已经接下第一道机锋,面不改色,继续道:“道者,天地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故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言罢,魏云卿扫视了一圈满朝文武,凝视着薛太尉,一字一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魏云卿一语既出,满座皆咽气屏声。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
今日薛太尉当众发难皇后,便是以下犯上,忘了臣子本分,魏云卿所对,既是回应,亦是反击。
薛太尉也隐隐动容,气场也不复刚刚那般盛气凌人。
殿中气氛一时沉默。
许久,薛太尉笑了,哈哈大笑起来。
百官各自惴惴不安,帝后静默不语。
“好一个道!”薛太尉拍掌叹道:“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魏云卿心中一动,“明公识得家父?”
薛太尉点头,感慨道:“当年,臣与魏侯在清溪之上彻夜清谈,魏侯性情虽是纯和,言辞却是锋利,咄咄逼人。”
言罢,他看向魏云卿,目光已然柔和了几分,“今见皇后,恍若故人来。”
魏云卿微微动容。
薛太尉收回视线,继续跟百官谈笑风生,紧张的氛围,渐渐消散。
宋太师擦了擦汗,未免再出状况,低声嘱咐了宫人,速带魏云卿先行离宴回宫。
皇后离去后,百官继续畅饮。
时间流逝——
饮酒几轮后,薛太尉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端着酒杯来向萧昱敬酒。
萧昱含笑回敬。
薛太尉手抚御座,感叹道:“此座可惜,后继无人。”
萧昱意味深长地笑着,“舅舅是醉了吧?”
薛太尉不应,继续似醉非醉地感叹着,“君者,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后者,孕育之德,为天下母,可自古未见有以处子母天下的。”
萧昱顿时领悟了薛太尉的意思,渐渐收起了笑容,“舅舅当真是醉了。”
一旁的梁时闻言,脸色瞬间煞白,连忙扶着薛太尉隐隐踉跄的身子,惶恐道:“太尉大人醉了,奴婢扶大人下去休息。”
薛策也脸色一变,匆匆起身,扶起兄长,离开宴会。
萧昱目光一沉。
*
薛太尉的话,很快传到了后宫,传到了魏云卿耳朵里。
——自古未见有处子母天下。
魏云卿闻言,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奇耻大辱!
她仰起头,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东堂宴会结束后,她亲自来了一趟式乾殿去找萧昱。
未等萧昱开口,她便伸手抓着萧昱的手臂,强忍着泪水,“你要是个男人,今天晚上就要了我。”
“如果不想要孩子,我可以吃药,可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
两个人,一个明明有妻子,却活的像鳏夫,一个明明有丈夫,却活的像寡妇。
如今,还要忍受臣子这样的嘲讽,魏云卿不能接受。
萧昱心中一震。
“卿卿,别哭。”萧昱捧着她的脸,拭去她眼角的泪,“你先冷静,不必把太尉的话放在心上。”
“我很冷静,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现在明明很不冷静。”
魏云卿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冷声质问——
“你要我冷静?你能冷静吗?你这般冷静,是你不想,还是——”她顿了一下,语气冰冷,“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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