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哭了？”

女子背对着床榻，坐在椅子上无声地落泪，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刚慌张地想拭去眼泪，就被伸手的男子捉住了手。

男子轻叹一声，俯身拭去了女子的眼泪，将她抱上了榻，“与你说过多次了，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有的。你这样心情不畅，也很难有孕……再说了，如果真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同我抢你，到时候就该轮到我哭了吧？”

玲珑破涕为笑，眼神却还是难掩失落，“我想给你生个孩子。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已经习惯了，可是你……”

男子的眼中炙热起来，将女子压在了榻上，“我现在不想要孩子，只想要你……”

“唔……阿宇……”

……

陆小妹闭了眼。祁宇的假话说多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不想见她难过，阿宇便同她商量，想去最近的玄武领养两个孤儿来青州。

求子心切的玲珑虽然在意父亲的嘱咐，可是想着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几年的切磋，阿宇的剑术已经在她之上，一定会护她周全。于是，玲珑央求阿宇，让她陪他一起去寻。

阿宇几番阻挠，还是没有犟过女子，便带着她一同去了。

看着阿宇抱着玲珑立在船头的身影，陆小妹想，阿宇不想见玲珑难过是一个原因，他自己需要帮手也是一个原因。毕竟孤身一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攻下九州，也需要两个心腹帮他守着夺来的天下才是。

他们就近，去了玄武。虽然玲珑想去青龙，想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可是阿宇说太后一直不死心想捉他回去称王，所以他们不能去青龙国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男子为了她舍弃了王位，毁掉了婚约，为她杀了人……

玲珑爱他，所以哪怕他让她去死，她都会一无反顾地。她活了那么久，第一次爱上的人，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她的世界。

玄武并不太平。开国女王突然原因不明地暴毙身亡，尸骨不见。仅有的一个不满五岁的小王子流落在外，生死不知。为了王位各种势力交互争斗，玲珑第一次见到了血腥的战场。

“所以我不想带你来……”

明白她从未离开过青州，也明白她不懂得人心险恶，阿宇将颤抖的女子揽在怀中，不再让她看见遍地的饿殍和战死的死尸，抚着她的头劝道：“你莫要动用牡丹花水之力，这些人你就算救活了，明日还是会死……”

玲珑忍着刺鼻的血腥气，埋在他胸前闷声问：“阿宇……他们为何么要自相残杀……”

“有的人为了名利财权，有的人为了恩怨情仇，有的人为了家国天下，”男子轻叹，“珑儿，我最不想让你看见这些……”

玲珑倏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她微笑着仰望男子，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阿宇，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拦着你。如果你真的能统一九州，阻止战乱，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男子一僵，随即将她搂紧，“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地在我身边，我就谢天谢地了。九州江山固然吸引人，可十个九州也抵不上一个你。战乱刚过，瘟疫盛行，我不放心你，你别乱走，在客栈等我……”

……

三日后，阿宇带回来两个孤儿，是一个四岁的女孩和一个六岁的男孩。女孩唤作毕梅，男孩唤作吴涯。

“以后我是你们的师父，这位就是你们的师娘！”

“……师娘好……”

祁宇将两个孩子带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梳洗干净，都换了身整洁的衣裳，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乖孩子，别难过，以后你们也有家了……”玲珑见这两个孩子听话懂事，又怎么会不喜欢，抱在怀里好久不肯放开。

“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有了孩子就将我扔到脑后去了。”男子立在一旁酸溜溜道。

玲珑看着他笑，知道他开玩笑，也没有当真。

阿宇见她高兴，心里也轻松了些，收拾了包裹准备带她回青州。

临离开玄武前，玲珑想买些东西带回青州，就趁着两个孩子午睡的时候拉着阿宇出了门。两个孩子醒了，也有客栈的阿婆代为照看，比她自己照看还要周全。没生过孩子，就学着养，玲珑这两日已经忙得手忙脚乱了。

正逢乱世，许多店铺都是紧闭门窗，仅有几家还在做生意的。他们没多久就逛完了。

“饿了吧，我去给你买几个包子。”阿宇将她安置在了路边的茶摊，去了对面的包子铺。玲珑没有吃过包子，在青州她以前都是靠浆果粟*腹。即使阿宇做饭好吃，可也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许多花样因为没有原料也做不出来。他们这次来玄武，特意带了好多的种子回去。

玲珑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其他人的生活，好奇地左看右看，然后就看见了坐在包子铺旁角落里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

她惊愕地站起身，向小男孩走去。男孩面色灰暗，衣着破烂，瘦小的手脚露在外面，侧着脸，大睁着的眼睛直直望着包子铺的方向。

玲珑蹲在了他的面前，他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孩子的眼睛依旧清澈，暗黑的瞳孔中映出她的影子。

“他死了。”阿宇轻叹，伸手将她扶起，“我们回去吧！”

玲珑执拗地蹲在原地，覆盖住了男孩的眼，转身拉住了男子，“阿宇，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热腾腾地包子塞在她手中，“别乱来，你这几日偷偷救了那么多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替你善后，你早就被当成妖女捉去了，你在这等我……”

男子转身去了刚刚去过的裁缝铺，要了一匹麻木将男孩卷起，拉着她回到了客栈。

阿宇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她救活了男孩。男孩饿坏了，玲珑又怕他吃急了伤了胃，只让他喝了米粥。看着他眼巴巴地瞅着肉包子，玲珑便将包子馅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他。

她擦去了男孩脸上的泥土，发现眼前是一个好看得出奇的男孩。男孩瘦瘦的，和吴涯一样的浓眉大眼，却更加秀气灵动，擦干净了竟然比女孩子的毕梅还好看上两分。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着她愣了片刻，“姬……瑜……”

玲珑蹙起眉来。

她知道这个名字，女王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就是这个名字。阿宇告诉她，许多人都在找这个孩子，要利用这个孩子顺理成章 登上王位。那么一旦他们登上了王位，这个孩子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会死……

她轻轻地抱住了男孩，“你跟着我，以后姓陆，叫陆瑜，知道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陆小妹惊愕地盯着榻上的小男孩。

他，他是陆瑜……

那自己一开始还是他师母来着！？

吴涯……是陆瑜的师哥……那不就是现在总是和她作对的无涯子么！？

陆小妹也不打算走了，愈发好奇地看下去。

自从玲珑从玄武将陆瑜带回青州，陆小妹就一直盯着这个小男孩。青州多了三个小糯米，一下子热闹起来。陆小妹觉得陆瑜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聪明早熟，学什么都很快，而且天生的王者风范，一板一眼的，像个小大人。

可能是因为陆瑜借着牡丹花水之力重生后，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是玲珑，所以不像吴涯和毕梅那样喜欢跟在阿宇身后，而是粘着她。

陆瑜虽然很尊敬祁宇，课业也是师兄妹三人中最快的。唯独不称祁宇的心的，就是他对玲珑的态度。陆瑜也不喜欢叫她师母，而是“阿珑阿珑”地唤她。

阿宇因为这个还没少斥责陆瑜。可是玲珑很喜欢陆瑜，又是自己所救，所以格外偏疼一些。有玲珑护着，祁宇也没办法，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每次斥责两声就罢了。

日子过得很欢乐，转眼就过了十多年。看到跟在阿宇身后的三个小尾巴逐渐长大，玲珑有种看着自己亲生孩子长大成人的成就感。

她将容颜永驻的秘术交给了他们。陆瑜越长越英俊，比阿宇也不差。玲珑看着他，满满的自豪，好像真的是亲儿子一样。

这几十年的光影流年在眼前闪过，陆小妹越看脸色越青。

她看出来了，陆瑜对玲珑存的并不只是对长者的敬爱，他经常在玲珑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爱慕的眼神，经常远远地看着她和阿宇在一起，露出孤寂的神色。

玲珑当局者迷，认为他虽然已经长大成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缠着自己罢了。哪知道，他已深陷情坎，难以自拔。

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陆小妹心越来越沉。她似乎嗅到了不详的气息。陆瑜是她起的名字，到了青州，阿宇重新给了他们名字。大徒儿改名无涯子，陆瑜改名为无青云。

玲珑还总是“小瑜儿小瑜儿”地唤陆瑜，渐渐地成了她特有的称呼。

阿宇的三个徒儿各有所长，大徒儿深沉稳重，二徒儿陆瑜自不必说，都是极好的，就连女弟子毕梅也出落得落落大方，而且尤擅歌舞。眼看着时机将要成熟，阿宇想让几个弟子离开青州，出去历练，趁此机会了解各州形势，以备日后霸业图谋。

陆小妹看得出来，陆瑜不想离开。在祁宇交代他们离开的时间任务的时候，陆瑜的眼神一直落在祁宇身后的玲珑身上。

在陆瑜离开青州的那一夜，陆小妹看见他偷偷溜进了玲珑的寝阁。陆小妹紧随其后，然后就看见陆瑜用幔帐蒙上了玲珑的眼，随即俯身吻了上去。

像电影一样的画面，戛然而止。

幽幽的声音传来，“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