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妹转身离开议政殿的那一瞬,还隐隐期待着自己如影视剧一般,碰到什么花瓶,引起祁冠宇的注意,让他发现自己,然后抓住自己,和自己对质。
然而,当她决定转身的时候,却轻飘飘的,周身什么都消失了似的,恍惚如隔世。
月白如盘,雪亮如晶。
寒雪冷月下,是冰冻三尺的恶寒。
她犹豫过,是不是要冲进去,扇他一耳光,拽着他的衣襟要他说个明白,替冤死的尚家人讨回公道。但是,她顿住了脚步。理性犹如枷锁,将她紧紧拴住。
不能进去。
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除了能出了心头那股恶气,没有任何意义。
她咬破了嘴唇遏制着颤抖,一手紧紧地攥着刀柄,一手护住小腹。
踟蹰了许久,终于在祁冠宇说明了真正的缘由后,转身离开,几乎拼尽了全力,奔跑着逃离。
不忍回头,不敢回首。
早就知道他别有居心,却没料到他如此狠心。利用为他而死的女人,利用说爱他的自己,只为了夺得牡丹花水之力!
更可悲的是她压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她要逃,为了活下去,为了让腹中的孩子活下去!
天寒地冻,她的心都在颤抖。
她不敢再回到牡丹殿,不敢再徘徊在宫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令她感到恐惧!
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宫阙中,彷徨失措,踽踽而行。
她感到无助,从所未有的绝望如汹涌的潮水迎面而来,想习惯性地伸手去拉那个人,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阿默……
你究竟是谁?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何离开我?
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是啊,诺言,就是用来利用,用来轻践的是不是?
你和他一样,都不过是骗子。
她不想再被欺骗了。
“孩子别怕,”她狠狠地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哽咽中夹杂着惊悸后的战栗,“我会保护你。要活着,我是,你也是。”
陆小妹逃离了皇宫,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子月夜。
后来回想,她也觉得自己逃离得太容易了些。虽然凭借着尚筱舞的记忆,搭上了一子夜出宫的车马,总算是平安地出了宫,但隐约觉得有人暗中相助。
可是,还未她来得及深思,究竟是谁暗中相助,就遇上了麻烦。
每日出宫的马车是去城西的灵泉山打泉水,来供宫中的王室饮用的。她本想趁机,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跳出来偷偷逃离,却没想到天冷路滑,马车翻了。
她被压在马车中的水桶下,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在阴暗的夜色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爬了出来。
马车急行,车子打滑,马受了惊,将驾驶马车的人甩出了老远。驾车人跌在不远的山坡上,似乎头部跌到了硬石块,受了重伤。
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渐渐露出脸来,将覆着雪的大地照的明晃晃的。她看到了被血染红的雪。
陆小妹护着小腹,还好只是轻微地胎动,并无大碍。
这正是逃离得好时候。
她凝眉立在那里片刻。
转身离去。
可走了两步,还是转过了身,小心地在打滑的路上行走,来到了那个人身边。
伸手,扯下了衬裙,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了驾车人的头上,包住了伤口。
还好受伤的男子个子不高也不胖,她还拖得动。如此,她也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拖着他。男子在雪地上划出了一道痕。她好不容易才将男子拖到了马车旁,砍掉了一匹马的缰绳,咬着牙费力地将男子拖上了马背。
待到她骑上马背的时候,只感觉已经快没了力气,饥寒交迫,眼皮发沉。
不能睡。
在这里她若是闭上了眼,就会死三个人。她紧咬着唇,用疼痛让自己醒神。
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流出血来。温热的血涌出口中,有些许腥甜。
她轻轻拍了拍黑马的脖子,伸手拉了拉缰绳,“我们都靠你了。”
黑马的耳朵竖立,微微摇晃,说明它心情很好,乐意被身后的人驾驭。
陆小妹松了口气,拉着缰绳,开始赶路。
雪夜路滑,她不敢快赶。但担忧着身后人的伤势,不敢眨眼地四下找寻着村落。
还好,没走多远,她就找到了灵泉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已经过了子夜,村子里一片昏暗,只有一家窗子还泛着微弱的光。
“有人么?我们赶路受了伤,可否请您行个方便,容我们留宿一夜,我会给您钱……”
话未说完,木门便被打开,门中是一身穿麻布衣,鬓发斑白的老妪。
“老人家……”
老妪面露狐疑之色,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精明的小眼睛打量了陆小妹两眼,“进来吧。”
“谢谢,太感谢了……”
陆小妹转身,却抬马背上的人。老妪一怔,疾走两步上前,瘦小的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小全子怎么在这?还受了伤?”
“他……”
陆小妹心头一紧,忙叫不好,看来这老妪还和这男子认得,想来是熟人,半夜不睡觉,八成也是等着这小哥路过喝口热水。陆小妹眼珠子一转,“我只是路过,遇见这小哥,马车翻了,想来是马受了惊,他被甩出了去,我正好懂得医术就……”
“快进来,进来再说!”
老妪帮着她将男子抬进了屋。
屋子里烧着上好的炭火,温暖如春。陆小妹皱了皱眉,伸手解下了披风。
“姑娘,”老妪上前,狐狸样的眼睛打量着她,“你怀着身孕,这大雪天深更半夜的,是要去哪啊?”
“我……我不过是一游医……”
陆小妹累得筋疲力竭,却还要忙着医治这男子,随口敷衍老妪道:“这孩子是腹遗子,夫君因前几个月国中动乱,惨遭屠杀……”
“这样啊……”老妪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端来了干净的白巾和热水,“还是医治这孩子要紧。也多亏了他照顾我这无儿无女的老太婆,这几年冬天才能烧上好炭火……每次他当值来打水,都来喝口热茶吃上口饭……”
“哦,是这样啊……”
陆小妹打开了包裹,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专心缝合男子头上的伤口,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老妪悄悄离开了村庄……
将男子医治好,她已经累到虚脱,洗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整理好包裹,便瘫坐在一旁的竹榻上。那柄短刀她已经贴身藏好,门外还有马,老妪不知去哪里了……
她应该离开。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一步,而这里的静谧温暖又令人昏昏欲睡。
托这个男子的福,她根本连伤心绝望的力气都无了,烛光忽明忽暗,噼啪的烛火响声渐渐远去,陆小妹闭上了眼。
天亮了,她再次睁开眼。
男子已经醒来,老妪也已经回来。
但是,她却被束缚了手脚,口中被塞上了布团。
“小全子,你看看,老太婆我眼睛比你亮吧!你这小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老妪一双狐狸样的眼打量着地上的女子,勾起唇角,戏谑对陆小妹道:
“娘娘,您还是省省力气的好,您顶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怀着身孕,就算是老太婆我今日放了您,日后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免不了被旁人糟践了去!您放着显贵荣华不要我们不管,可别连累了旁人,异州贱种能入了宫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您还想逃?”
“阿婆,”受伤的男子略显犹豫,“她好歹是娘娘,我们这样绑着她合适么?”
老妪蹲下身,粗糙的手抬起小妹的下颌,老眼中显出诡谲来,“娘娘,我呸,你也配?这肚子里的,是偷汉子偷来的,怕被王发现了才逃的吧?小全子,你不是说她好看么?估计她回去也是活不成了,要不你先来舒坦舒坦?她再低贱,也是宫里出来的,至少比妓坊里的干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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