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二章 软禁

“娘娘,灵儿她……究竟患了什么病?”

陆小妹微微一笑,端起药碗,“不会寻常伤寒,只不过我如今有了身孕,用药很是慎重,若是不小心又染了伤寒,总是件麻烦事,不得不小心……你近身在我身边,也要多加小心,没事就别去西屋了!只是交代下去,灵儿的饮食日用,都要照顾好,她如今病了,又是一个人,总不能叫她觉得不好过……”

“是,”小翠福了福身,“那小翠就下去给灵儿煎药了。”

“去吧……”

小翠的身影将出屋子,小妹的眉头就打成了结。

她之前交代下去,让人全部焚烧了灵儿的衣物用品。这么大的动静,小翠起疑并不奇怪。

只怕除了小翠,其他人也起了疑心……

不过如今自己被软禁,倒真的是有利有弊了。虽然她要将安胎药中的几味药分出来给灵儿,暂时吃不上安胎药了,但是也不会有杂七杂八的人来打扰她替灵儿医治。

“宝宝……”陆小妹摸着小腹微笑道,“就算没有了安胎药,娘亲也会保住你!我们不吃药,也少了一条他们害我们的途径,有娘亲在,没有人能害你了,别怕……”

书房中。

祁冠宇端详着手上的几味药方良久,几欲开口,都将话咽了下去,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白玉,“都按她说的办!”

“是!”白玉接过来,小心地放在衣襟中,转身出了屋。

“她……怎么样?进食可好?晚上睡得可否安稳?”

小翠低着头,回答得小心翼翼:“回王的话,娘娘一切安好,只是似有心事,经常一坐就是半日……也不像原来愿意和下人们说话了……”

“……”祁冠宇眼神暗了些许,挥了挥手,“你去吧!无论何时,她一旦有异样,立刻来向我禀告!”

“是……”

众人散去,屋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负手走进里屋,榻上,是她新作每两日的枕头,新奇古怪的模样。

她走了已经三日,可这屋子里,四处都还留着她的气息。她带走的东西很少,只不过两套衣裳。梳妆台上的那枚玉梳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亲自将那枚玉簪塞进了她的包裹里,不知道她看到了没有,不知道她会不会又摔碎了……

昨夜师父来过,知道自己软禁了尚筱舞,只冷哼一声,说他可以等到筱舞生下孩子,等她生了孩子,她就不得不死了。

祁冠宇攥紧了枕头,白骨凸显,骨节作响。

为了举国愤懑,也为了师父,他迟早会被逼着杀了她。除非,送她离开。

可她离开自己,只不过是死得更快一点。玄武国内乱,青龙国瘟疫不断,前两日他又得到了红叶瓦解,十萧失踪的消息。

十萧只怕如今也不在玄武了。十萧不在,尚阳也一定会不在。当初十萧折损了那么多干将换了尚阳一条命,怎么会平白放了?况且十萧忍辱负重多年,早就攒下了一定得人力财力,这次八成是要回到白虎国,重图霸业的……他又多了个劲敌。

九州天下,如今青州、玄武、青龙、白虎都容不下她,唯独相对安稳的朱雀,也因为瘟疫自顾不暇。

她能去哪里……

祁冠宇苦笑,其实她哪里都能去。她的医术和胆识,在哪里都会好好的活,他只是一厢情愿地排出了她能离去的所有选择。

她可以轻而易举,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却不能轻松地放开她的手。

“筱舞……”他紧抱着抱枕,脸深深地埋在她的枕头上,想再多闻一闻熟悉的味道。如今,不止是尚筱舞,就连自己,也被逼至了悬崖,前进一步,就是暗不见底的深涧,后退一步,就会彻底失去她……

进退不得的绝境,他孤独一人立在原地。

如果筱舞在他身边就好了,如果这样,就算他前进一步会落入深渊,只要抱着她,也是甘愿。

可是理性拉着他。她不能死,宝宝不能死。他只能僵持在原地。别无选择,无处可逃。

离开他,筱舞远离了噩梦,却是他噩梦的开始。

筱舞说的对,他们在一起,注定要相互纠缠,互相折磨。他却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他们相隔不过几道宫墙,却如同分隔在天的两端,心隔着重重云雾,重峦叠嶂。

一个月后。牡丹殿,西侧偏殿。

陆小妹蒙着薄纱,欣慰地看着西屋里,伸出来的手臂上疮痍已经愈合结痂,点了点头。

“娘娘,”屋中传来灵儿欣喜的声音,“娘娘,奴婢是不是好了?”

“已无大碍,”陆小妹左右望了望,见无人,低声道:“只是你现在依旧可以传染他人,我还不能放你出来,药虽然可以断了,但是每天的沐浴汤药还是不能断,既能让你快些痊愈,也能去腐生肌,不留疤痕。”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屋中灵儿隔着门板,虔诚叩首,“灵儿这一命,都是娘娘救回来的……娘娘的大恩大德,灵儿就算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不必如此,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陆小妹终于安下了心,又嘱咐了灵儿两句,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哪知道她一推开门,一不明不球体就朝自己扑了上来,紧张得她连忙护住肚子,等到球滚到眼前,定睛一看,好么,这不是小八么?

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小鬼扑上抱住她的腰,就是不松手,蹭了又蹭,才好不容易抬起头,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看,“丑八怪!师父说你病了,要静养,不许我见你,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呢!你有什么病了?”

“我……”陆小妹左右望了望,见无人,忙将小八拽进了屋,关紧了门,捏着小八的脸道:“说!你是怎么偷偷溜进来的?”

“……哎呦,丑八怪……”小八咧了咧嘴,呲牙咧嘴道:“不就是翻个墙吗?我早就会了……再说师父最近还教我轻功,翻墙算什么……哎呦……”

陆小妹松了手,揉了揉小八粉红的小脸蛋,失笑着戳了戳小八额头,“要是你师父知道你这么不听话,会打断你的腿的!”

小八揉着脸,嘟嘴无辜地看着她,“你没病啊……那你又犯了什么罪,被关起来了?”

“没有……”陆小妹苦笑,揉了揉小八的脸,反问道,“疼吗?”

“不疼……”小八抿着唇,向四周望了望,小小的心终于落了地。宫女姐姐都说丑八怪被打入冷宫了,一定过得生不如死,如今看来,除了冷清些,与之前并无什么分别。

“小八,回去吧!”陆小妹推了推,哄劝道:“别叫人瞧见了,姐姐就是想一个人待着,这里清净……”

小八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盯着她,神情严肃:“丑八怪,你为什么不喜欢师父?你不是他的娘子么?”

“小鬼……”陆小妹苦笑两声,“你懂什么叫喜欢?”

“我懂!”小八脸颊粉红,眼睛炯炯有神,“师父喜欢丑八怪!小八也喜欢!”

“你……”

陆小妹先是哑口无言,随之被小八童言无忌逗乐了,弯下身子,直视着小男孩的眼睛开玩笑道:“那你说说看,你喜欢我什么?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丑八怪么?你喜欢丑八怪?”

“……”小八憋红了脸,许久才呐呐道:“你是好人……”

“哈哈哈哈哈……”

陆小妹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擦去眼角笑出里的眼泪。陆小妹掐了掐小八的脸,“小鬼,好人很多,以后你都要讨来做娘子么?”

小八撇了撇嘴,“……那你讨厌师父,是因为什么?他不是坏人呀!”

小妹揉了揉小八的头,站起身来,“小八,我和你师父的事……很复杂,不关你的事……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丑八怪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啊!”小八挣脱陆小妹的手,转身欲走,“我去问师父!”

“别!”陆小妹急忙拉住小八,“别去……”

陆小妹抱着小八,惊惧在背。小八不怕祁冠宇,无非是因为他不知道祁冠宇的心狠手辣,她可是知道了……小八能安然无恙,淘气胡闹到现在,祁冠宇也应该不是不知道的,而是压根没想管,小八在他手上,是制衡自己的一张好牌……

“小八,听我的话,别去……”陆小妹捧着小八的脸,凝视着,“答应我,乖乖的,否则我就生气了!”

小八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那,那我可以跟丑八怪住在一起吗?”

“不行!”陆小妹摆出一副凛厉的神情来,“快回去!你不见了,你白大哥该着急了!”

“白大哥不在,他要后天才回来呢……师父也忙着……”小八拉着女子衣袖,继续恳求,“丑八怪,你要是不让我住,我就去问师父……”

陆小妹头疼地撵了小八两个时辰,最后无奈妥协了。

“只许住一晚!”陆小妹将他藏到了里屋中,警告道:“只有一晚啊!”

“好的!”小八高兴极了,在她榻上跳来跳去。小妹忧愁地看着震颤的床板,生怕被他跳塌了。不住地盯着门,生怕小翠闯了进来,发现闯进来的小鬼。

牡丹殿沉静许久,难得来了客人,陆小妹心情也开朗起来,多进了半晚饭。

小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能吃能睡的,天暗了没多久,便喊着困了,要拉她一起睡。

“你先睡,我还不困呢……”陆小妹掩了看了一半的书,微笑着推拒。

“不!”小八坚持不懈地拉她,“丑八怪也要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

终于被缠得没办法,陆小妹被小八拉上了榻。看着小鬼缠着她的腰,非要她唱歌的小鬼,陆小妹苦笑着拉上了幔帐,想了想,轻轻哼起了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得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丑八怪,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身前的小脑袋扬起头来,盯着她问。

“是……”陆小妹想了想,微笑地摸着小八的头,“是我故乡的歌,你肯定没听过,这首歌叫《红豆》,你知道红豆是什么吗?那是一种红颜色的小豆子,成年的男子和女子之间,会用它做定情的信物,还有一句诗,专门写它的呢,‘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小八眨眨眼,重复这几句诗。

“小八真聪明!”陆小妹欣喜地夸赞,“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丑八怪!我要听歌!我要听红豆!”小八在她怀里蹭了蹭,耍赖道。

“好,好……”陆小妹心喜欢被撞了一下,小八好像宝宝长大了一样,手又轻柔了几分,“小八乖,继续给小八唱……”

窗外,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侧耳聆听传出窗棂的陌生曲调,还有那隐藏在歌词中的,淡淡期许。

祁冠宇闭着眼,仔细捕捉每一个微微夹杂鼻音的轻哼。月光冷寂,刻在侧脸的银色棱线,看起来也有着片刻的阒静。

又过了半月。

灵儿的终于痊愈。

陆小妹欣慰地看着忙前忙后按照她的意思,给西屋消毒的灵儿,轻抚小腹。如果就这样,被软禁在牡丹殿,也是好的。小八偶尔会溜进来,她也不觉得无趣冷寂了。

“娘娘,”小翠拎着一桶烧得滚沸的醋走了来,“娘娘,这醋已经煮好了,要做何用?”

“给灵儿,她一会儿用这醋擦擦西屋,可以防止瘟……防止伤寒扩散……”

“哦……”小翠拎着醋桶,摇摇晃晃地向西屋去了,到了门口,就被灵儿拦了下来。

陆小妹放心地进了屋,插上了门。将这段时间灵儿所用的药方都拿了出来,看了许久,改了又改,终于将七八张方子,整理在一张纸上,贴身藏好,将其余的几张点燃了,扔到夜壶中。

这是能最快有效医治好瘟疫的方子,她得想办法,传到宫外去。

其实也可以交给祁冠宇。只是……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可靠的人,能将方子带到宫外去。如果阿默在,就好了……

他现在在哪呢?

陆小妹轻叹一声,如果宝宝没死,她和阿默应该还在那个无名的小村落,静静地守着那一院子的牡丹,过着与世隔绝的小日子。

都是因为花似鸾……

一想到花似鸾,陆小妹便难以淡定,紧攥着裙摆的手,恨不能撕碎那个夺走宝宝,又几乎夺走了她一切的女人。

她打听过,宫里所有的人都说花似鸾尚未回宫,不知所踪。祁冠宇更是对花似鸾绝口不提。

可是,她总觉得有一双冷冷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感觉自从回宫,一直都在。

每次大难之前,她都有些许预感,噩梦不断,失眠惊悸。这次也是。

回到牡丹殿后,她做噩梦的频率又增加了。

她想起了,自己想要割脉自尽时候的那场梦。

那个梦像是个预言。预示着她会死,就在不久后。

之前,她巴不得早死早超生。可如今,她怕了,因为有了想要守护的。

她最后的宝宝。

她就算死,也要让他活下来。

本以为她医治好了灵儿,宫里瘟疫的蔓延就会抑制住了。却不成想,灵儿痊愈七日后,宫中的瘟疫全面爆发。

“怎么回事?”陆小妹问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灵儿,“你不是说之前只有你一个么?!”

“……是啊……人命关天的事,灵儿不敢隐瞒娘娘啊……”灵儿瑟瑟地跪在地上,叩头恳求,“娘娘息怒……”

“你起来,”陆小妹扶起战战兢兢的少女,拍了拍灵儿的手,“我不是怪你,只是想不明白……”

“娘娘……”小翠凑上前来,“娘娘,会不会是您之前交代,要下人处理灵儿的衣物用品,她们没听命处理,反而占为私有了呢?”

小翠说得的确很有可能。灵儿从小入宫,好些珠宝首饰锦衣绸缎……她之前为了保护灵儿不被烧死,隐匿灵儿染了瘟疫的消息,那些奉命处理灵儿贴身衣物首饰的宫女并不知情……

“……”陆小妹扶额,直起身来,“事已至此,也无处可查了……你们说现在宫里发现好几例了?还死了人?哪宫哪殿的人最多?”

“凤凰殿!”因为自己疏忽,灵儿心里有愧,抢着答道,“凤凰殿的元妃近身的丫鬟扉韵都染上了呢,听说元妃都急得……”

“灵儿!”小翠上前要捂灵儿的嘴,但为时已晚。

“灵儿……你说什么?”陆小妹只觉得脑中有雷炸开,“你说元妃……就在凤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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