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似乎是真的为天象所惑了, 连着数日都在回避皇后,朝臣们都一头雾水,不知感情甚睦的帝后为何突然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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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萧澄离开太尉府的时候, 刚好胡法境前来寻裴雍。
二人打了个照面, 胡法境随意福了个礼,嗤笑道:“原来是广平王, 久违了。”
萧澄未曾正视, 微一颔首, 准备离去。
二人错身而过时,胡法境故意扬声在他背后道:“若非是殿下, 我们还不知道皇后小字客儿呢。”
萧澄脚步一顿。
“一个小小的天象,不足以让陛下对皇后起惑, 可若皇后本身也对应上这天象,也就由不得陛下不信了。”
胡法境转过身子,看着萧澄的背影, “我真是不懂, 殿下跟皇后不是表兄妹吗?何故仇深至此,先是散播无牙谣言, 如今又离间帝后。”
萧澄回头,冷声道:“当初的谣言, 女郎也有份,你又是为何?”
胡法境扶了扶发髻,不以为意道:“我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 殿下呢?”
她嗤笑着, 抬脚进入府中。
萧澄冷冷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家去。
广平王府。
魏太妃还在黯然担忧, 朝臣不清楚皇帝为何疏远皇后,可他们这些亲人可太清楚个中原委了,是皇后的小字犯忌了。
萧澄回到家,照旧跟母亲请安,神色一切如常。
魏太妃并不知晓萧澄做的那些事,见他回来,还在忧心忡忡的询问他。
“澄儿,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澄回道:“母亲知道,我刚升了官,只是不在宫里供职了,我哪儿会知道宫里的事呢?”
魏太妃黯然垂眸,心有隐忧。
天子疏远了萧澄,前不久把他升为二品车骑将军,却由侍中转任了长水校尉,由近臣转为军职,明升暗贬了。
宫闱事秘,人莫知悉。
魏太妃很久不入宫了,即便入宫,魏云卿也不会跟她多谈论宫里的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儿子越来越奇怪了。
萧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先前的所为,不出预料的,天子应该是识破了,所以才会把他调离身侧。
他本以为萧昱会嫉妒,会当面跟他发怒,斥责他,让天下人都知道魏云卿婚前就与他有往来,让魏云卿身败名裂,彻底毁了魏云卿的清白名声。
可没想到,萧昱竟然忍住了,依旧若无其事的跟他谈笑风生,只是不动声色把他调离身侧,疏远了他。
明知皇后不清白,还能忍下去,大约真是为美色昏了头吧,毕竟皇后实在美艳动人。
萧澄冷笑着,他们一定觉得他疯了。
他就是疯了。
他一点儿都不怕皇帝迁怒,他就算死,也要拉魏云卿一道陪葬。
他得不到魏云卿,萧昱也休想整日与她恩爱和乐。
“天象之事似乎是让陛下对皇后疏远了一些。”萧澄又恢复往常那温顺唯诺的表情,回着魏太妃,“可惜我官职变动,也无法跟陛下一探究竟。”
魏太妃叹着气,又提醒他,“只是你如今跟薛太尉走的太近了,他是外戚权臣,我们是皇室宗亲,应当避嫌的。”
萧澄笑着道:“母亲多心了,我如今分派去北军为长水校尉,只是跟太尉大人的正常述职往来而已。”
魏太妃担忧地点点头,她一个妇人,不懂朝政,万事都是听儿子的主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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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裴雍跟薛太尉说事,胡法境在门外等待着,听到屋里似乎还在谈论近期天象之事。
听了片晌后,胡法境突然抬脚走进了屋中,对薛太尉道:“如今陛下对宋氏的尊崇,无非是因为皇后得宠之故,皇后专宠擅房,枕边风一吹,只会更不利于太尉大人,大人既然已经利用了这星象,何不再添一把火?”
薛太尉眼神一动,目光向她打量去。
裴雍斥责着她:“观音奴,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薛太尉反倒不以为意,抬手示意胡法境继续说下去。
胡法境提醒道:“皇后终究不是太尉大人的人,如今驸马已掌控了齐州军,明摆着是要跟太尉大人分庭抗礼。宋氏已被压制,天子下一个要对付的,怕不就是太尉大人您。”
这些道理,无需胡法境提醒,他们也都很清楚,天子要亲政,要集权,朝堂不需要要任何威胁皇权的权臣。
过往,宋太师执政,天子需要薛太尉牵制宋太师。而今,宋太师称病避让,薛太尉自己,就是皇权最大的威胁了。
胡法境挑唆着,“太尉大人一生忠贞体国,若是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难免落寞。若天子真听信了小人的挑唆,那大人也可行伊尹霍光之事,铲除朝堂上的妖邪之辈,另立明君。”
“观音奴,闭嘴!”裴雍厉声斥责,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胡法境自顾自说着,“太尉大人何不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小字客儿,星象预警的是皇后克了陛下,以舆论压力逼迫陛下疏远皇后?”
“没了皇后的枕边风,陛下只会更加圣明。”
薛太尉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不宜察觉的笑意,这小女郎虽然猖狂,可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与他的立场是一致的。
一枚难得的好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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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卿小字客儿之事,以难以言述的速度在建安传播着。
当初,魏云卿以内讳无需外传,让天下人无需为她避讳,所以她的名字世人很少知晓。
可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建安世家很快就无人不知皇后小字客儿了。
这流言一出,天下一时议论纷纷,百官也都恍然大悟了天子疏远皇后的原因。
客星守紫宫,大约天子也怀疑自己将为皇后所克吧。
怪不得宋太师拖着病体也要入宫一趟来安抚人心,可太师入宫后,帝后关系并未缓和,想来天子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百官一时不知如何建议。
而这日朝堂之上,薛太尉竟然先发制人,直接建议天子送皇后至北宫,暂避天象,待星象正常后,再迎回宫中。
百官骇然。
薛太尉这是不加掩饰的排挤皇后,对付宋氏了。
天子闻奏后,则是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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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风声很快传到了后宫。
魏云卿大为惊愕,把她送去北宫?
堂堂一国皇后,被送去安置老太妃们的北宫,这跟失宠被废有什么区别?
魏云卿不能接受。
时隔数日,这日晚上,萧昱终于来见了魏云卿。
二人大吵了一架。
魏云卿被他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折磨的几要发疯,萧昱一来,她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直接连珠炮似的质问他。
“你要把我送去北宫吗?”
“你要赶我走?”
“就一个虚无飘渺的星象,你就觉得我能克死你吗?”
“你不是说爱我吗?现在却要听那些狗大臣的话撵我走?”
她心里委屈,眼圈红红的,心口一阵一阵的抽搐,她连连质问着,萧昱却一句不解释,可他这几日的避而不见,无疑是他态度的最好诠释。
她很失望,任性说着,“你不要我的话,那我也不要你了,你要撵我走,我以后都不要你了。”
萧昱默默听她说了一大堆,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对她道:“你不要总是一个不顺心,就把话说的这么重,我几时说过不要你?几时要撵你走?”
“朝臣肯定是觉得我狐媚惑主,所以才想借着星象逼我离开陛下身边,我就不懂了,陛下宠爱我,关他们什么事啊?朝臣为什么连这些事都要干预?”
“不错,这就是我们夫妻的事,跟他们不相干。”萧昱解释道:“这无非是因为我专宠你一人,加上冬至祭天抬举宋氏之举,引起一些世家忌惮罢了。”
而魏云卿却立刻捕捉到世家忌惮天子专宠她这个重点上,不可思议道:“你想纳妃?”
萧昱蹙眉,“我没说要纳妃啊?”她也太敏感了吧?
“那你嫌我专宠?”
“我没嫌你,是有些世家介意。”
魏云卿不听他的解释,失望道:“我知道了,这些世家就是想逼我主动给你纳妃,来分散我的宠爱,那我也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分享丈夫,你要是敢纳妃,我就做太后。”
做太后?
萧昱嗤笑着,“你怎么做太后?”
“反正总有法子的,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萧昱闻此,眼神一动,忽然怒了,他拉着她的手腕,往床榻走去。
魏云卿猝不及防,挣扎着,脚步跌跌撞撞的,被他扑通扔在了**。
她想爬起来,萧昱却欺身而上,捏着她的下颌,魏云卿吃痛,扭头想要挣开他的手。
萧昱强迫她看着自己,道:“好啊,做太后是吗?好,现在就让你做太后。”
他低头胡乱吻着她,魏云卿反抗着,他一贯很温柔,今日反常的粗暴行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手脚并用的挣扎,可男女力量悬殊,她挣扎不开。
她生气了,就在萧昱嘴唇上重重咬了一口,顿时,血腥味就在两人的口中弥漫开来。
萧昱吃痛,松开了她,他抬头看着身下泫然欲泣的可怜小皇后,抬手摸了摸嘴角,看到手指上的血迹时,莫名的笑了。
魏云卿不可思议,笑?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她愈发觉得委屈。
萧昱翻身下床,魏云卿立刻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从被子中探出眼睛,看着萧昱的身影,渐渐离开了显阳殿,没有再回头。
殿中恢复了一片宁静,魏云卿舔着唇上残留的血,鼻子微微发酸。
一切来的快去得快,简直是莫名其妙。
另一边,萧昱执帕按着嘴角,缓步往显阳殿外走去,内监们亦步亦趋跟着。
冬至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格外寒冷,今夜又起了风,萧昱驻足在显阳殿外,吹着风,恍然忘记了他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默默站着,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萧昱抬起头,看着深沉的夜空。
梁时把大氅给他披上,提醒道:“陛下,下雪了,还是登辇吧。”
萧昱没有回应,簌簌风雪中,一个人,站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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