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怕,”她伸手抚在小腹,紧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不管你是爹爹是谁,我都会保护你。”
她不能被困在这等死。
阿默不明所踪,牡丹殿,一定有能逃出去的地方。
陆小妹自己颤抖着施了针,暂且稳住了胎动,小腹不是那么疼了后,简单收拾了包裹,披着墨色的斗篷,斗篷底下紧握着一柄短刀防身。
那柄短刀阿默曾用来剔烤猪肉给她吃,也曾为了拦着她而被刺伤了掌心……
陆小妹眼底划过暖意,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阿默,他为何不告诉自己……她其实……也喜欢上他了啊……
那个可怜的温柔的男子,总是默默地望着她,守护着她,给她温暖的怀抱,实现了她的心愿……给了她三个月美梦一样的时光……
如果不是他,她孤身一人在这冷宫中,早就如上一世的尚筱舞一样,凄惨落魄,形同废人。
祁冠宇令她心寒,阿默在她的心被冷却之前,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与温暖。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为什么还会难过?
祁冠宇的狠绝高傲,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底线,不会为任何人妥协退让,得不到,就毁掉,他天性冷漠,连偶尔的温存都带着算计……
她明知道,还是陷入他那一偶尔如作戏般的温暖中不可自拔,明知道等着自己的是虎口狼窝,还是因为他在,而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她不怨恨阿默,不怨恨祁冠宇,这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她要自己承担结果,怨不得任何人。
她不想死,不能死,她要活着,要活下去,就必须逃离这深宫!
逃跑,她一向很擅长。
她找到了逃走的出口,猪圈那一处围墙,不知何时被猪拱得松动,她敲掉了几块砖,爬上了围墙,然后,看到了垫在围墙下垛干草。
她终于知道原来阿默每次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可她没来得及深想,为何阿默会破除老巫婆的迷阵,就跳下了围墙,因为担心腹中的胎儿,确认胎儿无恙,便起身赶路,来不及多想。
本想着也许能躲在出宫的运货车马上,可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将她带到了议政殿。
祁冠宇在里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只是心里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却千丝百结般地堵在了喉咙,哽咽在舌上唇边,几次张了口,到最后一句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浮现的,是白日他最后看着自己的厌弃神情。
握着短刀的手指僵硬微颤,陆小妹咽了咽,还是迈步靠近。
议政殿很奇怪,往常五部一侍卫,三步一宫女的热闹,而今四周一个侍卫宫女也没有,大殿荒凉在这寒冬中显得格外空旷,也没有人拦她。
好像等着她来似的。
屋中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耳畔呼啸的冬风刮来,她听了听,才终于听出,屋中的人,是祁冠宇和花似鸾。
与其说是谈话声,还不如说是女子的哭诉声,和男子的怒吼声,夹杂着渗人的寒意,字字敲在陆小妹耳膜上。
花似鸾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解释,**她是如何下了**在她浴汤中……
祁冠宇暴怒,将她撵出了议政殿。
陆小妹闪身,躲在了一处回廊的阴影中,看到花似鸾梨花带雨地孤身一人离开了议政殿,没看到花似鸾冷冷地回眸,诡笑着瞥了一眼阴影处。
“白玉。”
“在。”
祁冠宇怒喝,“搜捕那个银奴,宁可错过杀死了所有,不要放过一个。”
陆小妹猛然一惊,脊背一阵阴冷。
白玉顿了顿,恍然瞥见了映在窗棂上的女子轮廓,眉眼一紧,低声道:“主子,尚姑娘曾替属下医治好了伤寒,当时她说主子孤身一人,身边的人不能病了,尚姑娘对主子的心是真的……主子已经毁了她所有退路,如果她知道那个人为了救她而死,一定也会自责悲痛……”
祁冠宇已经被怒火焚了心神,冷眼斜睨白玉,“你替她求情?也看上她了!?”
“不!”白玉噗通跪倒,俯首在地,“白玉只是觉得她……可怜……她已经有了身孕,若是主子苦苦相逼,她,她若是出了事,主子也会……”
“可怜?”祁冠宇冷笑,甩袖掀翻了茶盏,“朕灭了尚家,毁了天下茶庄就觉得她可怜?以后连玄武都要毁了的,成为朕的,一个药铺,一个茶庄又算什么?”
“而且,她一开始就属于朕一人。”祁冠宇剑眉冷凝,手中紧握着一缕红布条,“除非那个人以外,谁都赢不了朕,牡丹花水之力,我一定会找出来,无论如何。”
“主子……”
白玉的手微微颤抖,明知此刻惹怒了祁冠宇自己死路一条,可还是不忍看屋外的女子不明所以地闯进来。她若受了侮辱还算好,依照祁冠宇得脾气很可能会毁了她腹中的孩子,她对他好,对祁冠宇也很好,他们却联手骗了她。包括有孕这件事从始至终她都是受害者,她不应该再受到如此对待!
白玉狠下了心,“主子,牡丹花水之力无人知道破解之法,对尚姑娘会不会……不好……”
“不好?”祁冠宇失声大笑,“她会死!”
陆小妹懵然如被天雷击中,周身一颤,似乎听见了心脏碎裂的声响。
“死!?”白玉愣神,恍然不知所以。
“我为什么要复活花似源?不就是要为筱舞死后找个容器!”
祁冠宇阴笑着,“十年前花似源掌控着牡丹花水之力,却没想到早早地死了,她死就死了,反正她爱的一直都是那个人,为了那个人死,也是她自找的!但是这次,既然她选择了我,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放开她?”
“传闻中牡丹花水之力必须是处子之身,但是,”祁冠宇眼神愈发暗,似乎浮现着氤氲的水泽,看不透,深不见底,薄唇轻启,“谣言而已,她仍然是牡丹花水的宿主。”
白玉颤抖地盯着门外一动不动的人影,生怕她一激动闯进来,“主,主子,为何如此确信……尚姑娘就是牡丹花水的宿主……也许,她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如果不是,我为何费了这许多功夫陪她玩?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如此如此动摇我……”祁冠宇冷眼望向窗外的寒月,“她手心的红痣,就是宿主的标志。”
“……啊……原来,如此……”
白玉终于看见了窗棂外人影的晃动,似乎踟蹰着,想要走进,却还是折身离去后,不由地送了一口气。
“白玉,你今日格外话多。”祁冠宇收回了目光俯视地上的男子。
白玉伏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却如立沸水之中,等待祁冠宇的责罚。
“但今夜,朕忽然想说说话。”祁冠宇收回了目光,“去忙吧。”
“是,是……”白玉起身,慌张告退。还好,还好刚刚陆小妹所里的位置,在祁冠宇身后,如若不然……
白玉周身一冷,不敢想像。一阵寒风吹来,打在他脸上几片雪花,白玉猛然想起了陆小妹得知了真相,想来必会逃离王宫。
他不能让她被捉住,若是落在太后手中,她必然会被不喜欢她的太后害死,他得帮她逃出这囚笼,这是他唯一能帮她的了……
议政殿中,只剩下了祁冠宇一人。
“这一次,是我先遇见了你,你不是说爱上我了么?那就算艰难,你也要陪我走下去!痛么?我比你痛百倍!你没了亲人,我却一开始就连亲人都厌恶我,所有人都厌恶我,只有她不同,可她最后还是为了就那个人死了……
这次,你不同了,你爱上了我不是么?只要这阴阳咒破了,我才是个正常的人,才会正常地爱你。也只有牡丹花水从你身上彻底消失,你才是正常的人,我们间的孽缘,才会彻底断掉。孽缘尽了,良缘才能来。”
他微微蹙眉,凝视着手心的物什,借着寒月凄冷的光,映照出手心中一根碧绿的翡翠簪子上,泛着莹莹的光泽,簪子中断断裂被用银箔包裹拼接,雕成了一朵银丝金边的牡丹花来,缠绕着碧玉簪的,是一根普通的红布带子。
带子上,是女子娟秀的隶书写下的心愿:
“牡丹花开无限好,日日伴君等茶凉。”
心愿,是用来怀念的。
他们终于,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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