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纷乱(二十二)
新年除夕夜,家家户户鞭炮声,再冷的雪夜也挡不住这样的欢笑声。瑞雪留在房里带着丫头们暖衣服,准备茶水等物。
杜妈妈不时进来看一次,看一次交待一次:“当值的人不许有怠慢的,要玩的明天不当值的再玩也不迟,让我听到看到可是不依的。”
房里大小丫头都笑着答应,小丫头银文给杜妈妈倒一碗茶水笑着道:“妈妈也忙了一晚上呢,且坐下来歇一会儿。”
杜妈妈着实地忙上一天,在丫头们欠着身子让坐声中在椅子上坐下来,接过那茶碗来对银文道:“对着我没这么机灵也行,侍候差使机灵点儿就行了。”
“妈妈教训的是。”银文答应着,站开两步坐下来重新在弄自己手上的针指,是学着在做一个盘扣子的绊子,不时微红着脸往杜妈妈看一眼。
杜妈妈则是在和瑞雪在说话:“明儿一早就要起身往宫中去,衣服要早早地备好不能拿错,宫中回来就是直接往家庙上去,不得再回家来,路上的茶水吃食也是提前要备好。”总的来说,明天很忙。
坐在王妃榻前小杌子上的瑞雪含笑一一答应过,往身后一溜灰鼠椅垫的椅子后的沙漏上看一眼,这才站起来:“多谢妈妈提醒,我都看过了,再去看一眼倒使得。”一时看过回来,对杜妈妈先回过话:“都是备齐全的,明儿走的时候就带着。”
这才把脸转向银文的杜妈妈可能是因为过年的原因,难得一脸是笑问银文:“你这个小蹄子,只是看我做什么?”隔一会儿就红着脸看上一眼。
银文一下子就结巴了,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忸怩一下子才不好意思地问杜妈妈:“听说随王妃回去的人都订下来了,我想问一问妈妈,有没有我。”是下午的时候,银文无意中听到祝妈妈和杜妈妈在说话才知道的。
“你是想回去还是不想跟回去呢?”杜妈妈看着这个小蹄子着实有趣,笑着问上一句。银文这一会儿更是机灵,先对杜妈妈行一个礼,才一脸是笑道:”好妈妈,帮我说上一句话儿,也带上我回去吧。”不跟着回去的人都是看房子的,跟着来去的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都是王妃面前得力的丫头。
杜妈妈和青芝等人都看着银文笑,红俏现在和银文很好,也帮着银文说话:“好妈妈,您帮好说句话儿,就是王妃也是待见她的,说她可怜见儿的呢,要如音姐姐好好带她呢。”红俏是不着急,她已经跟着来去一回,知道一定有自己。
“呵呵,”杜妈妈笑了起来道:“这个要请王妃说才是,你们求错人,等王妃回来给她贺新年好好求一求她去。”凡是不笨的人都要跟着来回的奔,丫头们见天不在家,跟着沈王妃才能来回这样出门,回来对着不出去的人就可以谈上一堆见闻。
银文答应了是,但是又百般地“妈妈长,妈妈短”地揉着杜妈妈,象是看准儿杜妈妈今天不会生气,杜妈妈最后才笑道:“你不用急,有你呢。”银文这才松了手,象是高兴傻了一样先是站着,然后趴在地上对着杜妈妈磕上几个带响声的头。
“这是做什么呢?”祝妈妈自打帘子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笑道:“还没有到时辰呢,这就拜上新年了。”看着银文讪讪站起来,又一下子福至心灵,也给祝妈妈磕上几头,杜妈妈更是要笑,对不太明白的祝妈妈笑道:“王妃要回去,丫头们着急要跟去。这一个就急成这个样。”
祝妈妈也笑着对银文道:“有你呢,你着什么急。过来吧,下午交待你弄的那点儿针线你弄错了,跟我来,我再告诉你一遍。”带着银文就出去,在厢房里又细细交待过,才让她重新领针线出来再做去。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的银文兴冲冲拿着针线出来先回自己房里放下,再出门时遇到明波装作凑巧的样子过来:“你又领针线了,给我看一看,你学的可真是快呢。”
“你来看一看吧,祝妈妈说我弄得不好,又给我说过一遍,让我重新做呢。”银文此时是没有心事,看到谁都是笑嘻嘻,领着明波重新进到房里拿针线给她看,然后道:“我们房里的妈妈们待人都好。”
明波却只着急问一件事情,还要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都要跟着王妃回去,路上多奔波,再说留下来或许差使少一些。”主子都走了,留下来的人看看房子想来是轻松的。
这一会儿心情无限好的银文热心地告诉明波道:“想来你外面来的不知道,留下来只看着房子有什么意思,跟着王妃年节赏的红包都比别人房里的要多,而且四时都有衣服,再说不跟着来回的人都不是王妃中用的人。
你倒不想去,小丫头红花只是睡懒觉,妈妈们不喜欢她,她不得去,从晚上就开始在房里哭呢。这一会儿没准儿眼睛肿得不行了,我倒要去劝劝她,明儿可怎么见人。”
明波赶快打起笑脸来陪着银文往外走,再小心套她的话:“衣服少几件也罢了,赏的够穿的,月银也足用,一定要跟着来回才是好吗?”银文大方地今天和盘托出:“咱们房里的事情看你比我来得早,你也不知道。在别人家里做丫头,一辈子就在家里呆着,终生不出门的人都有。这样有什么好?
再说你说过不当值的时候咱们这里好玩的地方多,你倒是去封地上看一看,那里比这里还要好呢。而且如果侍候得好,王妃出门都可以跟着,如音姐姐就总跟着出去,有一次还骑马去新城呢。可恨到这个时候,乌珍那个黑脸丫头就得了意去。”银文颇为扼腕。
“什么是新城?”明波看看快走到红花的房间,急忙拉住银文小心求她:“妹妹告诉我,我用心绣一个荷包谢你。”
银文嘻嘻一笑道:“你要是用心绣的我才要,可怜你这么大年纪了,竟然也是最近才学针指。你这样说了,我都告诉你吧。
第一个是赏赐最多,王妃衣服多,有时候赏下来的都是没有穿过的,看一看不喜欢或是穿上觉得不好,在家里穿上两天就都不要了。
第二个,这样出门是常有的事情,咱们做楼船回去呢,要是自己出钱,也坐不起楼船呢。你去问问二夫人、三夫人房里的人,一年才出去过几次。如音姐姐还跟着下馆子呢,就是卉儿也跟着出去好几次。反正……去过封地上的人都想再去,王爷给咱们王妃起了一幢玉石小楼,夏天住在里面睡觉要盖被子才行。”
两个人站在红漆雕花栏杆前说话,明波只喃喃说一声:“我只觉得首饰好。”就是在自己出身在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戴金首饰,不当红的人是没有的,这里大小丫头都是一身金首饰,有矫情的还会说一声:“戴银子的反倒素净。”
“你不跟去留下来看房子,整天收拾屋子,人又少又冷清,什么赏赐也不会有。这一次回来可是过了几年才回来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银文在暗影盈盈笑道:“我都告诉你了,知道我要去,我就松一口气,封地上好园子,夏天住园子里,冬天再搬出来,这是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再加一句:“比西山的园子还要好。”
明波愣住了,看着银文敲门去劝红花去了,自己也糊涂了,和春兰商议过了,在这里什么也不会,处处不招待见,留下来无人管反而好。可是今天晚上这样一听,象是不跟去就糟得不能再糟一样。
正站着出神想心事,看到院外两排灯笼晃动,正房也高打门帘,丫头们迎出房门来,沈王妃从前面回来了,明波也赶快迎出去,看着灯笼下沈王妃意气风发的小脸,正在和身边的王爷在笑语:“今天晚上这戏都说好,五房里的叔父们经常出去听的人也说好,想想我一回京里来就重新请过师傅来教了。封地上也给我弄一班戏子吧。”
朱宣带着三分酒意,也陪着妙姐儿一起回来道:“那就弄一班吧,不过做了戏子的人不好太亲近。”看看天空上星星道:“妙姐儿,你先给表哥拜年,表哥早给你红包。”
“不拜,”一提起这个,妙姐儿就气鼓鼓:“有一年也是哄着我先拜年,后来只给一个红包。到时候再拜。”
“呵呵,”朱宣笑不可仰道:“还不到新年就拜年,给你一个就不错了。”沈玉妙拉着朱宣的袖子问他:“那你还让我拜年。”
两个人并肩进到房里,丫头们各自服侍两个人换衣服,妙姐儿换过家常的一件桃红刻丝锦袄出来,有几分惊奇:“表哥你也换衣服,你不往前面去了。”还有一堆人在喝酒呢。
“不去了,”朱宣换过家常衣服,已经在榻上坐下来吩咐小丫头们去打水,道:“有管家陪着呢,让他们闹一夜去吧。我陪着妙姐儿在房里守岁,睡觉的不给压岁钱。”
沈玉妙看看沙漏笑着算一下时辰,这才走过来榻上对面坐下来:“还有一个时辰呢,这可怎么过呢,我要是歪着就会睡着的。”到了这个时候,才对朱宣说:“表哥,对你说件事情,那位龚氏,出嫁的那五两银子……”
什么时候不带一句五两银子,朱宣就总是想不起来,听到这里才“哦”了一声,看着妙姐儿笑盈盈道:“她嫁的是铺子里的伙计,却是我们家的人。今天铺子里管事的来求我,说能不能明天去家庙,也让她一起去行个礼,就算是咱们家的人了。”龚氏嫁的人却是朱宣宗族里的远支的一家,但是论起来,还是朱宣的远房亲戚。
“明天去家庙行礼也就算了,你是不是也答应她来给你磕个头?”朱宣漫不经心地问出来一句。沈玉妙笑容满面地看着小丫头打水进来,这才笑着征询朱宣的意思:“她明天要是来给我磕头,表哥看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朱宣象是随意地说上一句:“随你呢。”示意小丫头把水放下来,站起来走过去洗脸。夫妻梳洗好,依然是歪在榻上说话,然后外面四个孩子才一起过来,都是挑着小灯笼,跑得额头上沁出汗珠来。
看着怀里原本倚着的妙姐儿笑容满面坐起身来,朱宣再交待一句:“表哥今天也睡床。”就要离京,妙姐儿要同孩子们亲近,可是四个孩子都大了,不是那个时候还有两个睡摇篮。今天晚上这**睡不睡得下父亲,朱宣一想就觉得危险。
四个孩子梳洗过,还是在房里追逐着玩。如音进去看一下床也觉得有些为难,王爷睡在哪里。端慧郡主想是刚才跑累了,梳洗过后就搂着父亲脖子在他怀里说话:“父亲睡哪里,端慧陪你。等哥哥们睡着,咱们再把母亲也抱过来。”
双胞胎之一的闵小王爷停止跑动,回头加上一句:“我们拉着母亲,不让她过去。”赢来两个哥哥的一致拥护:“我们拉着母亲,不让她去。”端慧继续对着父亲笑嘻嘻:“我留在京里陪祖母,你明年来接我,要早点儿来。”
沈玉妙含笑看着四个孩子,幸亏表哥这样富贵,侍候的人足;幸亏有太夫人在。如果是自己带孩子,只怕打孩子的时候都会有,就这么不在自己面前时时呆着,想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只有好的时候多,调皮的时候少。
其实不是不想带着走,侍候的人那么多,不要自己一个一个的帮着穿衣服帮着洗脸什么的……朱宣听着女儿说话就心花怒放,父亲没地儿睡,端慧也陪着。再看一眼妙姐儿,脸上有一丝怅意,就安慰她:“明年我们就接回来。”
就是世子不回来也要接端慧回来才行,正想到这里,怀里的端慧郡主细声细气地道:“总是要接端慧的。”朱宣刚哈哈笑一声,听着女儿的下一句话:“我先和文昊哥哥玩一年,再去陪父亲。”马上脸又快黑了。
勉勉强强将将就就地在**都睡下来了。好在这过去的拔步床足够大,十足十象一间小屋子,把**放着的不用的锦被全部搬出去,才算是勉强睡得下。
直到睡下来,朱宣才松一口气,对身边的妙姐儿低声笑道:“总算这床做的够大。”
却是没有反应,朱宣微抬起身子看一看,真是让人忍俊不禁,从妙姐儿到孩子们一睡下来全都睡着了。借着琉璃盏里一点微弱烛光,看一看四个孩子的面庞,再看一看妙姐儿,追在表哥后面要红包,五个孩子。朱宣心满意足睡下来,虽然是睡到床边儿上。
房外鞭炮声不断,房里红烛下睡着心满意足的一家人。
新年的第一天起来的都很早,毅将军梦里又给了哥哥一脚,朱睿迷迷糊糊坐起来抱怨:“怎么又蹬人了。”
紧接着两个双胞胎一起醒过来,闵小王爷和端慧郡主坐起来互相笑:“二哥蹬人呢。”这个时候毅将军才懒懒地最后一个坐起来,伸出头往锦帐外去看沙漏,打一个哈欠道:“还早,不过可以要压岁钱。”
朱睿一说话,朱宣就醒了,他闭目不对听着孩子们一个一个坐起来说话,四个孩子一起弄醒母亲:“新年到了,可以拜年了。”然后妙姐儿也醒了,一睁开眼伸手来推自己:“表哥起来,我们给你拜年。”
值夜的丫头们也还没有起来,听到房里王爷在喊人,进来看时锦帐已经打起来,王爷王妃和小王爷们小郡主都坐起来了,朱宣端坐在床沿上对丫头道:“把我昨天备好的东西送进来吧。”
一会儿送进来,一下子进来两个人,手里一个荷叶式翡翠大托盘,绿生生的颜色上面是用红纸包好的东西。
四个孩子打着哈欠笑逐颜开看着那十堆红包,七嘴八舌地猜:“这个鼓鼓的是玩的,那个才是压岁钱。”
朱宣坐在床沿上,面前五个要压岁钱的人。一身水红色寝衣的妙姐儿,笑吟吟地看着四个孩子兴高采烈站起来在锦被上排成一排跪下来叩头:“给父母亲拜年。”
妙姐儿先给,给世子一个新簪子和束发的头冠,衣服早就穿在身上;给毅将军一套新版的书;给闵小王爷和端慧郡主是各一个新巧的玩具。最后拿出来一个新荷包,是给朱宣的。
然后是十双眼睛一起眼巴巴看着丫头手上那一堆红纸包,朱宣一个一个给,最后的一个给妙姐儿:“长了一岁,今年都要比去年听话才是。”
从孩子们到妙姐儿手里都拿着一个红色绣各式花样的小袋子,预备着过年装红封,这个时候都拿在手上张开笑嘻嘻要东西。
拿到一个当然是不满意,从世子朱睿:“祝父亲在新年里好事成双。”然后看看毅将军,毅将军接下来道:“三羊开泰。”闵小王爷接着:“四季如意。”再就是端慧小郡主:“五福临门。”妙姐儿压在最后面:“六六大顺。”
朱宣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还是不太多,但是这一会儿实在是开心。看着孩子们说完了再加上妙姐儿一起看着自己,手里张着要红封的小袋子。这样的主意只能是妙姐儿出的,因为她以前就这么要来着。
“进来。”又进来四个丫头,手上也捧着红封。朱宣给一个,孩子们就高兴一下,然后赶快打开来看:“一串紫金的小元宝,可以挂在腰带上。”
再给一个,再打开来看:“年年有余,一对玉鱼,这是玉佩。”一个人五个红封给完。再看着丫头抿着嘴儿笑着出去又端了来道:“王爷备了好些。”
重新再开始拜年,但是刚才到哪里了,理一下顺序再重新看看世子朱睿,朱睿屁股下坐着绣凤穿百花的绫被,正在乐陶陶看着自己手中的一个文魁星金锭,闵小王爷推推哥哥一下,悄声提醒道:“还有呢,还没有要完呢。”
继续开始,世子朱睿带着弟弟妹妹重新跪在父亲面前,沈玉妙笑眯眯坐在朱宣身侧,看着朱睿叩头:“七星高照。”毅将军接:“八方来财。”闵小王爷接:“九九同心。”端慧郡主小脸儿更象是苹果:“十全十美。”
最后是妙姐儿带着孩子们异口同声:“百战百胜。”然后不等朱宣给,一起站起来奔下地去,把丫头们手上的红封全部都接过来倒在**,朱宣一个人呵呵笑着,看着四个孩子带母亲在**分红封:“你一个,我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母亲一个……”
丫头们都笑着拿着空的荷叶式翡翠盘子退出房去,听到房里小王爷们的笑语声:“分完了,也看完了,可以睡觉了。”
朱宣歪在枕头上,怀里搂着妙姐儿,笑着看着孩子们再躺下来,再看一看时辰这个时候也才是自己平时醒来的时间,此时房里温情四溢,又是新年,朱宣决定就这么搂着妙姐儿歪一会儿。看着手里握着鼓囊囊装红封的孩子们再睡下来,很快又睡着了。
“怎么我们家的孩子都这么讨人喜欢?”朱宣难得对着妙姐儿夸上一句,低声问着妙姐儿:“我和工部陈大人出去,他一提他家里的几个孩子就说头疼,会动的时候砸鱼缸,拆鸟笼子,一到夏天就捉一堆虫子吓人。偏生他这个做父亲从小怕虫子。”
沈玉妙颇为得意,不只是被朱宣夸一句夸的,伏在朱宣怀里笑道:“幸亏有母亲帮着带,砸鱼缸表哥你可能不会说什么,你问问徐先生,睿儿自从养了海东青,毅将军的鸟先是吓死两只,兄弟两个争执好些天,还是徐先生分解开了。淘气的事情都不在你眼里呢。”不是徐先生和钟将军看着,就是落在太夫人眼里了。
“这算什么,不过吓死两只鸟,”朱宣听陈大人说砸鱼缸,拆鸟笼子,也觉得不算什么。只是听陈大人生气自己两只宝贝鸟儿飞了,听话的人只能替他惋惜一下,这一会儿听妙姐儿说话,朱宣更是想笑:“我养海东青的时候,何止吓死两只鸟,过年的时候田庄子上送来好些兔子,说是给我当玩意儿玩的,被我那海东青一个下午都啄死了。三个妹妹那个时候都没有出嫁,没得玩了,整整气了我半年。”
沈玉妙低声吃吃的笑道:“所以表哥,你也别抱怨,我也不抱怨。孩子们不讨喜的时候都不在你我眼前。就是闵儿跟着父亲出去,父亲哪得象以前自己出去那样趁意,这么小的孩子,一会儿要吃,一会儿估计又要撒尿去,要是四个孩子全是放在房里,表哥和我肯定早就训过他们不少次了。”
“妙姐儿说的很对,”朱宣在妙姐儿额头上亲一下,笑道:“就是妙姐儿不用表哥喂吃喂喝的,也不是好养活的。”沈玉妙立即瞪圆眼睛盯着朱宣的嘴唇,大年初一的就象犯一次错不成,昨天下午刚刚约定好的。
朱宣及时住了嘴,打一个哈欠,再看看沙漏笑道:“表哥看着你们就想偷懒一次,看看天竟然还早,还是起来吧。偷懒的将军可不是好将军。”然后让妙姐儿:“把睿儿和毅儿叫醒,一起出去练功去。”自己松开妙姐儿,站在床前犹伏下身子在她脸上亲一下,看着她轻轻摇醒朱睿。
毅将军只翻一下身子不想起来,朱睿一只手拉着毅将军的耳朵,说上一句:“去祖父母那里要红包去。”毅将军才慢腾腾坐起来,打一个哈欠一看哥哥都穿戴好了,立即精神了:“我也不落你后面。”飞快地下床穿好衣服一起出去找朱宣。
从宫里出来后,就赶快往家庙上去,方氏和亲戚们都是一早就去了。有诰封的太夫人和妙姐儿一起进宫去贺岁,这一会儿坐在马车里,朱宣朱明朱辉带着人跟在马车旁往家庙上赶。
“母亲,在马车歇息一会儿吧。”一身按品大妆的沈玉妙体贴地对太夫人道。太夫人一上车就有些眼神迷离的感觉,听到妙姐儿问,才微叹息一声道:“不用了,上了年纪的人渴睡少,倒是你们起得早,不用管我,你带着孩子们睡吧。”
世子朱睿和有头衔的毅将军也跟着进宫去,这一会儿因为是快马往家庙上赶,小身子骨怕马颠着,也陪着祖母和母亲坐在马车里。
朱睿坐在太夫人怀里,太夫人笑搂着朱睿道:“你起个大早要压岁钱,睡一会儿吧。到家庙还有一段路呢。”
毅将军则是不客气地伏在母亲怀里,含糊地道:“我要睡了。”然后呼呼大睡起来。过一会儿,朱睿也伏在祖母怀里睡去了。
太夫人才和妙姐儿交换一个眼神,大年初一多么喜庆的时候,千家万户鞭炮声,只有宫里这是非之地才出这样奇怪的事情。
命妇们给皇后朝贺,皇子们和大臣给皇上朝贺,不想出现一件惊人事情,死了女儿的王美人突然不知道中了哪一门子邪,冲过去抓住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又是踢又是打,嘴里还连哭带骂:“你逼死了人,你还好好活着……”
一向老实巴交的王美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吓得不少人魂飞魄散,赶快把王美人拉走,沈玉妙觉得脑海里挥之不去王美人被堵上嘴,扭动身子还要用尽全力回头恶毒的瞪视六皇子的眼光,让人看了真是心惊。
或许渔阳公主之死到此是可以划上一个句号,可是皇嗣之争却象是又拉开新的帷幕。马车外快马奔驰跟着马车的朱宣这样想的时候,马车里坐着的太夫人轻轻拍着熟睡的世子朱睿,对妙姐儿似是叹息似是可怜的说上一声:“让人给渔阳公主多多烧些纸钱吧。”沈玉妙赶快答应下来:“已经让人又去皇陵上交待过那守陵太监,等她七七的时候再烧一次。”
太夫人点点头继续沉思,过一会儿才重新带上笑容对妙姐儿道:“让人去各处庙里烧香吧,你是个有福的孩子。”差一点儿渔阳公主这个灾星就要进门,太夫人这样想着笑道:“端慧订亲,毅将军订亲,喜气把什么都冲走了。”
沈玉妙低声对太夫人道:“要多谢慧妃娘娘。”毅将军要尚九公主,端慧要订十五皇子,这样的谣言是慧妃出的主意,还有郑贵妃与高阳公主,为这些谣言起了推动的作用。看看马车外朱宣在马上的身影,不仅是表哥一个人担心渔阳公主会葬在家庙里,全家人都担心。
“所以才说你是一个有福的孩子。”太夫人欣慰地笑一笑,和高阳公主一下子又这么好了,那个时候太夫人听到毅将军要尚九公主,端慧要订十五皇子这样的谣言,也是极为担心地问了妙姐儿,沈玉妙只是微笑:“母亲不用担心,事情当然会有分寸。”所以沈玉妙一定要去给渔阳公主好好烧些纸钱,人如果有魂灵,她就会知道我为了不让你葬在我的家庙里,花了多少心思才和高阳公主商议出来。
太夫人看着渐出落长大的妙姐儿只是微笑,当初接来的时候怯生生一个受气小媳妇状,让太夫人真的是担足了心,这样以后怎么管家,这样以后怎么震人,这样以后怎么做王妃,背后里问儿子:“你吓坏了她,以后吃苦受累的是你自己,家里没有人帮你。”朱宣只是笑,也是请太夫人不用担心:“母亲不用担心,妙姐儿是个聪慧的孩子,心里有数。”可见儿子是早早的就看出来了。
婆媳两个人不睡,为渔阳公主感慨叹息完开始说闲话,太夫人在说今天听到的闲话:“你的亲家,毅将军的岳父,说是年前刚把一个丫头收房,你的亲家母有没有找你说这些?”太夫人是听一堆太夫人说的。
说别人的事情都是可笑的,沈玉妙笑道:“倒不有,不过今天面色不好,而且今天母亲上了年纪可以进去坐一会儿说说话候着皇后,我们站在外面呢,也不能说话。只是走的时候她对我过年来喝年酒,想来要说这件事情。”
“但是姑娘不错,虽然还小。”太夫人含笑对妙姐儿道:“你这个媳妇儿选的不错。想想你现在就三个儿子,这媳妇儿真的是要一个一个仔细选好才是。我就你这一个媳妇儿到现在还要**心呢。”马车里再无别人,只有两个熟睡呼呼的小王爷。太夫人说话也不避讳。
沈玉妙也含笑,当然选的不错,对太夫人道:“顾大人官声是好的,就是家里孩子太多。虽然有德妃娘娘处处照应,可是以后孩子们的嫁妆只怕不是会是如意的。”冰晶是嫡长女,太夫人和妙姐儿背地里算过,这嫁妆都不会多,顾家还有七、八个小爷,四、五个姑娘,人人分起来是多不到哪里去的,可见计划生育还是对的。
就算是品阶不低的右光禄大夫,妻妾不停的生,以后孩子们再有婚嫁,这费用也是惊人的。太夫人笑道:“不过你贴补一点儿罢了。我的东西呢,以后孩子们有份,你也有一份,你看着哪一个好,你就多贴哪一个。”沈玉妙微笑道:“是。”眼睛再看看车窗外,朱宣身后是朱明和朱辉,想想太夫人刚才的话:“我就你这一个媳妇儿……”想当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太夫人觉得隔着一层,所以对两个媳妇也隔着一层。
想想太夫人为报恩,也同时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知心说话的媳妇,妙姐儿觉得自己,眼前看上去会有三个媳妇,以后也希望能做到妯娌和睦,至少象自己和方氏、申氏一样。
两边是田地田庄树林,也有住房,上午天气有些阴沉,一般的枯藤老树昏鸦,大年初一看起来也有几分喜气,远处还有庄户人家零星传来的鞭炮声。婆媳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只是低声说话。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近中午的时候赶到家庙上,家庙焕然一新的大门台阶上,先到的方氏带着端慧群主和闵小王爷站在门口边玩边张望。
看到一行马车过来,方氏让人进去说一声,族长和亲戚们一起迎出来,按品大妆的太夫人和沈玉妙从马车里带着两位小王爷出来,族长太太迎上来笑道:“总算是来了,这一路想是快马的紧。”
两边接的人中间,看到龚氏欢欢喜喜也在人群里,沈玉妙只是微笑,表哥这事情瞒得严紧,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今天她也进家庙里磕过头,从此以后,不折不扣地和朱宣没有什么关系。龚氏旁边是两个看着仍然年青的面孔,那是两位姨娘妃姨娘和谢姨娘,龚氏来的早,以前就和两位姨娘认识说过话但是不多,今天是特地跑来和两位姨娘说话的。
看着服色鲜明的沈王妃手里拉着一位小王爷走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手里拉着另一位小王爷,那衣服一看就能看得出来,是世子朱睿。越长和王爷越相似,这么多的人的眼光看着,绷着小脸儿颇有几分架势走在太夫人身边,跟走在太夫人和王妃身后的王爷看起来,活似一个小号的王爷。
两位姨娘心里百感交集,眼圈儿一红强自忍住。这位沈姑娘自从接到王府里来,一路顺风顺水由沈姑娘而沈王妃,然后一个、两个地接二接三的生个不停,让再羡慕她的人也不能不觉得她福气好。
心里都存着同样疑惑的两个姨娘只是在想一个问题,石姨娘一向嘴笨,不是易姨娘的对手也倒罢了。易姨娘的哥哥是易将军,怎么她这么些年来,没有听到有孩子的消息。虽然在家庙上,可是王爷有孩子的消息还是能听到的,哪一次生了孩子,族长就要开一次宗祠,把孩子的名字写上,如果有,肯定会知道,就是生个女孩,太夫人做事情外面看起来一向是四平八稳,不会不带在身边。
随着亲戚们拜完祖先神主,该说话的人把话说完,然后在家庙上用饭,两个姨娘在家庙上只是不能出去,再有易姨娘的事情又看管得严,但是在家庙里还是活动自如的,女人,又是没身份的女人就是去坐桌子也没有意思。
何况管家庙的人从来没有让两位姨娘做过桌子,原因很简单,沈王妃未必会喜欢看到这两个人,虽然沈王妃从没有表示过。拜祭后,两位姨娘约着龚氏到自己房里去吃饭:“饭菜是有的。”
三个人坐在房里边吃边说话,说话的主要是龚氏,满面笑容,象是过得很好,不过成亲新婚中,当然是比在家庙上哪里不能去过的好,声音也象流水一样:“我们当家的,虽然是个小伙计,可是勤快着呢,我也白天在铺子里灶上忙活一天,他虽然也是忙上一天,可是回去是他弄饭菜呢,不然我可累得不行呢。”对于不出门的人来说,外面有份活计做,有说不完的新鲜事情。
听的人在这家庙里坐井观天这些年,当然是觉得听不够,让龚氏挟菜让她再说:“还有什么新鲜事情?”
龚氏看着同桌坐着的两个姨娘远看着不老,但是近看却不无憔悴的面庞,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才提起精神来笑道:“新鲜的事情呀,说不完,一件一件说给你们听好了。”然后就说出来:“可是你们呀,也都不大呢,要是也能出去该有多好。”
歌ji出身的龚氏这一次去铺子里,原先还觉得不好,还觉得应该为王爷守身如玉。待到看到铺子人来人往,热闹景象,嘴皮子尖滑拿自己开玩笑的伙计,就把自己一颗冷过去的心慢慢弄热乎。
若花在铺子里管事,只是冷眼看着龚氏由一开始的冷眉冷眼对待躁皮她的伙计们,到开始打情骂俏的还击,看准了时机以后,若花把龚氏叫进房去一顿好说,立即就逼她拿主意:“你要给王爷守身呢,你这个形态儿,自己看看配也不配;要是想嫁人呢,好在你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进去求一求王妃,让你嫁一户好人家。”
心温暖得有如阳春三月房顶上的猫一样龚氏当然是要嫁人,在打情骂俏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与其枯木一样活着,不如热闹几天是几天。这是人的本性,不是沈玉妙神机妙算,只是沈玉妙给龚氏安排这样的一个环境和条件,至于是怎么发展和怎么想,就全看自己。
所以龚氏顺利的嫁人,而且是若花给她挑的一个,当然是还在自己所能管辖的一亩三分地里。至于朱宣压根儿就不管这样的事情了,既然答应妙姐儿让龚氏去铺子里,当时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给小草雨露,还不让它生长,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两个姨娘乍一下子看不到龚氏,也没处打听,只是心里悬心,没有想到这一来,就打扮得油光脂滑的小媳妇状,而且以前脸上的黄病之气都不见了,脸上气色好的不能再好。再一打听,原来是求过沈王妃,沈王妃大恩大德,网开一面,让龚氏嫁人。不由得两个姨娘心里不知道怎么想才好,这也……心善了吧。
现在听龚氏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可是你们呀,也都不大呢,要是也能出去该有多好。”两个姨娘一起沉下脸,有一会儿房里是沉寂的,龚氏倒不以为意,只是吃自己的,还是言笑自若说铺子里的事情:“那些伙计呀,能吃能干而且还挑剔,做的不好,就要进来说话,就是掌柜的还客气几分……”
“龚妹妹,”纪姨娘不客气的打断龚氏的话,声音有几分低沉和不屑:“是王妃让你对我们说这个的吧。”用成亲打发人,已经打发走一个易小姨娘还不知足,我们远在家庙上,都碍着沈王妃的眼,想想她几年才回来这一次,就这样心眼窄。谢姨娘也放下筷子道:“我们不是易南珍那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龚氏一听就笑了道:“看两位姨娘说的,是你们要听我现在过的怎样,我才说出来给你们听,大家乐一乐。两位姨娘细想一想,王妃是谁,现在四个孩子,你们又是谁,她犯得着这样对你们吗?还要落一个不贤惠的名儿去。”
一席话把两位姨娘说得泄了气,可不是,沈王妃是谁,我们又是谁,就是现在回王府去,也是敌不过她。龚氏继续笑道:“你们提起来易小姨娘,说起她来,现在过得倒不错。说她男人又中了功名,她现在要成夫人了。比在这家庙里呆着可是强多了。这也是王妃的恩典,我听说,那个时候王爷是不想留着她的。”
“唉,”两个姨娘相对叹气,这倒是句实话,依着王爷的性子一定是把这两个人沉猪笼去,哪里还会让她们去成亲。这样一回想,象是有了沈王妃以后,王爷性情和以前是不太一样的多。
难过了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让龚氏再说街上的新鲜事情听。两个姨娘一个人还留下一个侍候的小丫头,就让小丫头去打听着:“看王妃吃过饭了,去回禀一声,给王妃做了两双鞋孝敬她,看看王妃见不见。”
难得的几次来家庙里,两个姨娘都有东西孝敬,她要不要是她的事情,给不给却是自己的事情了,只是沈王妃一次也没有见过,以前是王爷拦着,太夫人拦着,这一次是沈王妃自己当家,一听就说见一见吧。
又惊又喜的两个姨娘不知道沈王妃今年管家,这一次孝敬的心是直接到了她面前,以前不见是一次也没有听到过。就是韩国夫人,秋夫人那样的人,沈玉妙都见,何况是家里的两个姨娘,谁还怕谁不成。
龚氏陪着两个姨娘过去,沈王妃想来是刚散席进房里来,这几间正房却是专门给王爷王妃准备休息的,朱宣在前面酒桌上还在喝酒,沈玉妙先回来洗一洗换件衣服,姨娘们进来,正是沈王妃在梳洗的时候,互相看一眼,赶快过来侍候,却插不下手去。
梳洗好从如音手上手炉来重新抱好,沈玉妙才笑看着两个姨娘道:“一向来这里都是时间短,所以没有会过。”妙姐儿说话一向客气。
姨娘们赶快跪下来给沈王妃行礼,泪流满面:“一时做了黑心的事情,都是受了别人挑唆。”易小姨娘不在,当然全部推在她身上。
“起来坐着说话吧。”心平气和的妙姐儿当然心平气和,你们诅咒我没有诅咒到,一下子应验到自己身上去了,当然她是心平气和的,没有不心平气和地理由。看着两个姨娘站起来,沈玉妙依然是心平气和地吩咐丫头们:“给姨娘倒茶来。”
大家一起坐下,让龚氏也坐下来,一位正妻两个姨娘这才算是第一次全方位的看到对方。以前姨娘们看来家庙的沈王妃都是看不真,沈玉妙更没有再见过她们,偶尔来请个安就走。这一次认真看一看,表哥以前和母亲呕气弄进来的人。
两个人生得当然都不错,在家庙里相当于幽禁这么久,面容憔悴眼神低垂,两个人都是一身棕色衣服。看上去年纪也不过才三十岁,就这么念经诵佛长伴青灯,沈玉妙微微一笑。不用看两个人眼里的自惭形愧,也知道我当然是容光焕发,有如一朵鲜花。
这一会儿和王妃说话的是龚氏,气色飞扬的龚氏在对沈王妃说铺子上的事情:“客人天天不断,朱喜嫂嫂是个能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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